黄庭坚挥了挥手,让李仁坐下继续饮酒:“要笑就笑啊,憋成这样,怪难看的。”
“哈哈哈……”李仁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秦观只是浅笑:“之前这江山烟雨的人就找到了我们,说愿意出钱五千两,全部用来印刷儒学经典书籍,那个人是你们这边的人吧?”
李仁干笑一声,这应该是李师师吧,不过按照自己给李师师的钱,估计出个几万两银子,也不在话下,为什么才出五千两?
他便直接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黄庭坚和秦观两人听了以后相视一笑,秦观抚摸着胡须,含笑道:“这文会弄成一万两,都已经是一种罪过了,我等终究是读书人,真将商场上那一套,弄进文坛,岂非要成为千古醉人?”
李仁小酌一口酒水,赞同道:“正是,风骨不可丢。”
“文会最后的收入,都进了太学。”秦观继续说道:“想我大宋泱泱大国,然贫困学子之多,简直无法计数,倒是偏生有不少人,觉得文会其中有利可图,当真是小人见识了。”
李仁满饮杯中酒,君子这种稀有的东西和大熊猫近乎是一个级别了,然而今天却见到了两个。
他是真有理由相信。
还在龙图阁中的时候,秦观他们两人就说炒菜价格昂贵,吃不起。
可举办一场文会,单单是选址,就需要出一万两银,如果这些坚持风骨的文人真的糜烂堕落,那又怎么可能会吃不起几百两银子的东西呢?
事定下来,李仁出于崇敬,打算每过十日,都着人往两人府邸上送去美食菜肴。
没曾想两人竟然推辞了。
看着咕噜咕噜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还是租来的破旧瘦马车,李仁一阵嘘嘘,之所以说十天送一次,而没有说一天送一次,就是怕这两人拒接的。
没曾想这两人还是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君子居于陋巷,一箪食一豆羹不改其志。
君子需空乏其身,熬炼筋骨、生于忧患中。
李仁正准备折回绿江南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师师的时候,却见的街边上忽然来了一辆有些华贵的马车。
这种马车多半是在东京城中拉客,类似于后世的专车接送,不仅需要有钱,而且还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才会做这样的马车。
李仁在看马车,马车边上的人也在看李仁,赶马车的车夫扬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大笑着示意李仁走过去。
李仁迟疑了片刻,咧嘴一笑,快不走了过去,还不等他走进了一些,车厢里忽然丢出来了一个黑布包裹,落在李仁脚边上。
李仁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到自己,而且马车也飞快的走了。
等到他捡起来那黑布包裹,回到房间中打开以后,才明白着竟然是西华门那边的轮值太监李生,给自己来通风报信。
几页枯黄色的草纸,几乎把白日里大内发生的事情,笼统的叙述了一遍,这里倒是和秦观他们说的差不多,但也有更劲爆的——小皇帝暴走了!
暴走的原因没人知道。
白日里,苏轼以遂宁郡王在大内中行王辇,违逆了礼数为由挑事,于是遂宁郡王身边所有的随从都被打了三十杖,至于周氏本人,因为要遂宁郡王过分依赖与她,所以罚半年的俸禄。
但黄昏时分,小皇帝忽然发怒,下诏将所有执杖处罚遂宁郡王从者的人,全部撵出皇宫,理由是他们今天杖责的时候,没处力。
小皇帝赵煦表示自己都已经看到遂宁郡王随从被打完了三十大廷杖以后,竟然还能出入宫廷,行走自有。
这是其一,其二是周氏现在已经成为了龙图阁的杂役宫娥,专门负责龙图阁的日常打扫。
小皇帝亲自说:但凡是有半点灰尘污了龙目,便杖毙了周氏。
李仁看完以后,赶紧焚毁纸张,心里暗自嘀咕:小皇帝这一次玩的有点大了啊,没曾想这小读者对自己这么好?难不成我李仁今日要爆十更以报?
“哈哈哈……”
这般胡乱思绪在脑子里翻腾片刻,畅快无比的笑声,回荡在绿江南后院的房屋里。
笑过之后,李仁这才冷静下来,这事有些异常,太皇太后居然没有阻拦小皇帝?
御史们会不会上疏指责小皇帝此举过于孟浪,有昏君之嫌?
毕竟朝廷御史就是一群专门以骂人为营生的官员。
做喷子,他们真的是专业的。
什么君权至高无上,什么宠臣一手遮天,这些人眼红起来,可真的是无所畏惧的。
且历朝历代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不杀言官。
言官便是御史。
杀了言官,就相当于为君者自个儿闭塞言路,自废武功。
对于言官们而言,人生能有几次骂皇帝的机会?
能骂皇帝,绝对是千古留名的事情。
如唐之魏征,能气到天可汗都说出“总有一天要杀了这个乡巴佬”这样的话。
“这事儿……有蹊跷啊!”李仁心中琢磨了片刻后,觉得是不是宫内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仁哥儿!童公公来访!”李仁心中真想这些可能发生的阴暗事情,房门外传来了高俅疲惫的声音。
召集帮闲,组建大汉商会的底层管理人员这事情,一直都是他和李逵两人经手,这事情做起来何止是不容易,简直就像要将树懒训练猎豹……
李仁看了一眼盯着两个黑眼圈,脸色有些蜡黄,站在门口有气无力的高俅,忙站起身来:
“能组建就组建,不能组建就踢人,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这边就不会缺人手,童大哥呢?”
“正在当头西边甲等房里等你,已经上了茶……哦,对了随行的还有一个小孩子,老童说是什么远方亲戚,仁哥儿可注意些,老童以前落魄的时候,可是没什么远方亲戚的,现在一登高位,马上就有远方亲戚来了,这打秋风的可能更高。”
李仁听到小孩子的时候,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面上却只能故作镇定,还大方一笑:“话不能这么说,你这样子有些吓人,先去睡一觉,睡他个天昏地暗再说。”
“我这算好的,铁牛哥那才是……人都瘦了许多。”高俅叹了一口气:“没曾想这般兄弟这般不成气候,想找好事给他们做,一个个都懒得要死。”
李仁乐道:“那就更不应该费神了,能留的留下来,不能留的让他们滚蛋,你先和铁牛去睡一觉,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
高俅“嗯”了一声,脚部有些漂浮的走了。
李仁有些嘘嘘,想着自己不在这些日子里,高俅确实是有点造孽啊,除了要提心吊胆的扮病重的自己以外,还要分出精力来管理那些混账帮闲……
罢了,这也算是为正史上他曾经做的那些恶事赎罪吧。
走到高俅说的房间外,李仁眯眼看去,一个八、九岁的男童穿着一身黑色的绸缎衣服,正坐在窗口前,兴致浓烈的看着正在施工的工地,童贯站在一边上,身子崩的笔直,隐约还有些颤抖。
李仁深深吸气又呼吸,虽然是有一些心理准备,可依旧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流速度在不受控制的加快:小皇帝怎么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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