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潮湿气味、泥土的腥甜味，酒肉在冷水中散发出来的诱人味儿，却又带着一股轻微的恶心感混在在一起，冲击着田虎的嗅觉。
低矮的房屋里，则充满了浓郁的血腥气味。
田虎的伤势很严重。
作为一个刀头舔血的人，田彪当然看得出来田虎的整条左臂，乃至于整个左边的肩膀都已经废了。
除非传说中给关老爷刮骨疗伤的那一位华佗神医，能从棺材板底下爬出来，为田虎接骨疗伤。
不然的话，田虎以后想要继续提刀纵马，过上快意恩仇的生活，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哪怕他惯用的手是右手，可左手在保持平衡方面，依旧有着不少的作用。
两个都是身高九尺的壮汉，此刻却如同在领地争夺战中落败下来的雄狮，只能在又冷又潮湿的山洞里互相舔舐伤口。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神仙脱胎转世？”伤重的田虎忍不住开口问道，打破了这异常低迷的沉默局面。
田彪背对着田虎，这个时候他转过身来，换了一个位置坐下，淡黄的油灯灯光把这低矮的房屋照的很清晰，田虎脸上似乎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又或者是因为激动，脸上才浮现出来这种潮红。
“多么可怕的一剑啊，百步之外杀人，易如反掌，简直和传说中那些会使飞剑的剑仙一般无二了。”
田虎在回忆那那把自己从王座上打落到凡间的可怕一剑。
田彪嘿嘿笑了几声，声音很干涩，像是两块生锈了的老铁摩擦在一起：“我有些不明白，我们究竟哪里做错了？派去山神庙查看的人，都把花一舟的肚兜捡回来了，大峰和尚也是个从来不会撒谎的人。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们在演戏，如果李仁真的是在演戏，那只能说明他真的是谪仙人。”
“确认他和花一舟的事情是真的以后，你这才过去擂台比武边上，让我那个替身准备拉拢李仁的。”田虎有些喘、息，或者说是激动和不甘心。
“或许是我的判断错了。”田虎低声道：“当我的人发现孙安和那破老头冲击猛虎楼，要救五大寨主的时候，我应该带着人过来杀了他们才是，而不是去调集重兵合围。”
“你没错。”田彪摇头：“这是最保险的办法，我们刚刚控制五个山寨，人心不稳，调集重兵合围是最好，也是最妥当的办法，如果非要说错了的话，那就是我们的对手，本身就和我们不在一个层次上，他……”
田彪没说出口，田虎却坦然承认：“他太可怕了，凡人怎么能使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一剑？天地都在颤抖啊……”
“所以，大哥认为他是传说中的仙人，来凡尘了？”田彪有些气馁，天不怕地不怕的兄长，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田虎沉默了一会，反问道：“难道不是？你见过什么人，会想他那样，想着让白于山穷苦的人去东京城谋生路，而且他说的汴河、惠民河、金水河这些谋划，那一样不是堪称可行？”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救苦救难大慈悲。”田虎话语自嘲了起来：“而我们占有白于山的时候，只想着自己，还害怕手底下的人反叛，可是他呢？你看他什么时候怕我们造反过了？
直接一上来，就噼里啪啦一通话，说的我都没有反叛的心思了。”
田彪心里窝火，不想看到大哥这样，可想到李仁，他自己心里也是无边的恐惧：“可惜大哥的手坏了，以后……”
“甜甜呢？她知不知道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田彪忍不住问道，并不想在自己成为废人的事情上多做停留。
田彪脸上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他让你之前那个替身，继续假扮你做大当家，他依旧做二当家，反正甜甜又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只能躲在这低矮的瓦房里边。”
“矮吗？”田虎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瓦房、横梁，然后又看了一眼用一根竹片支起来的茅草窗，“只要甜甜能真正去东京，过上名门贵族小姐的生活，我这个亲爹永远做一个影子，我也满足了。”
田彪心里一阵火冒：“那大哥曾经的那些雄心壮志呢？”
田虎笑道：“谁规定有雄心壮志就一定要去实现呢？有些东西留个念想也不错，别看我虽然废了，可我却还想二弟和三弟成为汴河王，我们田氏可从来不弱于人的。”
田氏不仅不弱于人，自春秋战国时代，田氏代齐以后，田氏一直都是齐鲁大地上的超级大族。
历代朝廷，或多或少都曾经为了田氏头疼过，尤其是秦之后的汉朝。
哪怕经过这么多代了，田氏在齐鲁大地上，依旧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到了这边陲小地，田氏也绝不认怂。
“好！我一定会秉承大哥的志向，成为汴河王！”
暴雨滂沱，李仁站在瓦房屋檐下，听着田虎兄弟两人的话，最终抬起来准备敲门的手，还是缩了回去。
在一头猛虎受伤以后，最大的尊重就是给他一方漆黑的山洞，让他自己慢慢天舐伤口。
暴雨淹没了道路，马蹄落在满是雨水的路面上，深一脚浅一脚，不仅马儿有些在惊雷声下有些心惊胆战，脖子上的鬃毛会不由自主的竖起来。
马背上的骑士同样也有些心惊。
花一舟勒紧了缰绳，把头上的斗笠重新按了按，雨水从斗笠边上落下，简直如同瓢泼柱流似得。
苏长龙走在前头，花一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有冷冷的冰雨拍打在她嘴里。
前方就是山神庙，两人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奔走到了那山神庙倾塌了一般的山门下避雨。
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如同落水鸡一样的两人。
“哈哈哈……”
但伴随着了雷霆炸响的，却是两人那爽朗无比的笑声。
“木兰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从昨天夜间出来，兄弟们都还在等着我的消息。”苏长龙的声音刚刚落下，又是一道霹雳山巅照亮漏水的天幕。
“咯吱——”却在这个时候，另外一半完好的山门忽然被从里边打开。
一张湿漉漉的脸露了出来：“大当家！”
是铁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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