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仁哥儿的话，这新帝登基大典结束，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准备炒菜，以免传菜官到了，发现我们不在，到时候降罪下来。”
李仁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两人这便重新从矮门回来，就听到房门外有粗狂的声音回荡开来：“所有菜式准备好，宫娥就位，都弄好了，可别抬过去的时候，让风把菜肴吹凉了，新帝登基，大宴群臣，更加别惹得天颜震怒，到时候可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李仁和童贯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都觉得回来的正是时候。
依旧是起锅烧油，不过片刻时间，三盘子番茄炒鸡蛋便散发着诱人香味做好，童贯朝着李仁使了一个眼色，端起一盘番茄炒鸡蛋，就向着房门外边走去。
李仁却忙问道：“小公公，等会我在外边等你啊！”
童贯眉宇间喜色生出：“怕是难以叫大官人久候，今个儿晚上可能要到深夜才有时间出宫回家！”
“没事，我等……”
“你们说什么呢！动作快点！”一个老太监手握一支浮尘，搭在手肘上，大声斥喝道。
李仁赶紧闭口不言，退到一边上双眼盯着自己脚尖，童贯也一声不响，低着头端着番茄炒鸡蛋送到外边，一边上等候着的宫娥赶紧打开食盒，轻轻地放了进去。
“嗯？什么东西，味道竟然如此诱人！”那老太监正要转身走开，却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
“回禀公公的话，是绿江南东家新发明的炒菜，换做番茄炒鸡蛋，也是上头吩咐下来，宴会上专门供给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等人的菜式。”
听到童贯这样说，这老太监忍不住看了一眼李仁，咧嘴一笑：“你就是那个李仁。”
“小可拜见公公！”李仁赶紧躬身施礼，“不曾想区区贱名，也能惊动尊听。”
老太监咧嘴一笑：“行了，你在东京城中的劣迹，咱家就算是在宫中也深有耳闻，不曾你竟然还是庖厨高手，跟着所有的庖厨，到大内外边后者吧，如果陛下用膳以后，龙颜大悦，少不了你的赏赐！”
李仁微微一笑：“还有劳公公美言，草民必定铭记于心。”
“嘿！”老太监无所谓的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菜式，能不能博得皇上一笑了。”
他收回目光，挥了挥手，高声道：“各处领班看好人，朝廷大员品阶不一样，菜式也不一样，切莫弄错，皇帝龙宴边上的人，全部都跟着咱家走，步伐要稳且慢，汤汁若是洒出来半点儿，那干明个儿起，你那一双不中用的手和腿，也就甭要了！”
听着这一番话，李仁看着送菜的队伍消失在远处，都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冰凉。
这是个什么世界？
汤汁洒出来，就要剁手断脚？
“仁哥儿！你在这呢！”熟悉的声音传来，李仁回头就看到曹正，还有几个绿江南的大厨。
几人都显得很兴奋，似乎从未曾想过，区区一个庖厨，竟然有机会进宫给皇家做菜。
而这些，都是眼前这个少年人儿一般的东家给他们带来的！
“这次，也算是给列祖列宗长脸了！”李仁微微一笑，看到这几张笑脸以后，被老太监那一番话弄得压郁来的心情，也逐渐好了些。
“这可不都是拖了东家的福气，不然的话我们那里有这个光宗耀祖的机会！”一个憨厚的大厨满脸喜色。
其他的人正要说什么，就被几个走进来的禁军冷着脸喝住了：“上头传话下来，所有庖厨即刻出宫，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逗留！”
众人也不敢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在这个尊卑秩序深入人心的时代里，尊者对于卑者的生杀予夺，本就是天赋之。
要你的时候，你就应该来，不要你的时候，你就应该马上消失。
李仁却心有不甘，他看着高大的皇城宫殿，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倘若是有一天，这里换了一个主人，又会是何等观景？”
从宫外传召各处大厨前来做菜，或许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仁和曹正他们出来的时候，宸门外边已经有不少的马车在等候，他依稀还看到了自己记忆里所知道的一些大酒肆的名厨，一个个一脸疲惫的爬上了马车，却不敢离去。
所有人都要在这里等着，如果宴会上某一位皇亲国戚吃到了他们的某一道菜肴的时候，觉得滋味甘美，或许会有钱财赐下，或许会传召本人见一见。
如果他们现在走了，宫里的人来传召，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那可是大不敬。
李仁来的时候坐的是林冲他们的马车，不过绿江南这边倒也有三辆马车，一直都在一边的柳树底下等候着。
李仁到不觉得有多累，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他感受到更多的是，是大宋这个世界的不平等和云泥之别的尊卑关系。
夜幕降临，守在外边的人依旧饿着肚子，宸门外边没有谁敢过来摆地摊的，更加没有谁敢走开去买什么炊饼来填饱肚子的。
这就是尊卑。
明明坐了一天的菜，到最后饿肚子的确实这些厨师。
何等讽刺和不公？
李仁心中对这个世界忽然有了另外一种不好的揣测。
繁华无比的东京城？
历史上被人评价为积贫积弱的宋朝，却又被人说是商业繁华的大宋。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李仁眼下所见到的，感触最深的，也莫过于这种令人窒息的尊卑关系。
华灯初上。
东京城中透露出来的火光照耀了半个夜幕。
李仁没有听到对于亡者逝去的悲伤，反而更多的是奏乐之音。
原来，皇帝也是这样，死了就是一个死人了。
人们更加在意的是活着的那一位小皇帝，哪怕他今年也不过是九岁。
可，他只要是皇帝，那就是整个天下名义上的主宰。
此一刻，李仁眼中的大庆殿，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他心中隐约也有一个声音，如果可以，他真的不介意……换一个主人！
或许，换一个主人，并不会对这天下已经形成了的固有秩序造成什么改变，但却可以改变一些李仁想改变的东西。
火光下，所有人的脸都忽明忽暗，上百个厨师或是缩在马车里，或是坐在地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巍峨宫墙后的繁华世界。
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李仁，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心中那些可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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