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拒绝了对方的请求，宋丽和掌门人同时松了口气。
这种场合，大家都面临压力。
任何一个错误的选择，都将引发一场无法挽回的激战。
“叶先生是觉得，我没有诚意？”
“不，双方都有诚意，但合作方式不对。”
掌门人笑起来：“别人如饥似渴，叶先生却泰然自若，佩服，佩服。”
她让年轻人退下，又看着宋丽。
我也让宋丽先出去，跟掌门人面对面单独谈。
“烂柯棋局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我的家族应该是最接近正确答案的，共有十五位先辈，为了参悟棋局的结果，脑力枯竭，疯癫而死。”
我了解过刘氏家族的历史，她所言非虚。
“我的父母曾说，洞察棋局，就是洞察世界。”
“人生如棋局局新，完全同意令尊令堂的见解。”
“叶先生，我只差一步，就能达到巅峰——”
我微微吃惊，对方是个女孩子，按照普遍规律，同年龄女孩子攻克智力难题的水平，要低于男孩子。
这是男女生理结构造成的，极少数例外，诞生了科学界的女强人比如居里夫人之流，但那是百年神话，没有可比性。
“只差一步，我放弃了。”
掌门人按下遥控器，对面的大屏幕缓缓垂下来。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棋局出现在大屏幕上。
“每一次，当我全力以赴面对棋局，总会出现太阳穴发烫的异常状况。从七岁到十五岁，我每一年都能进步一层，这是家族的奇迹，无人能及。”
她讲述自己的历史，大屏幕上的棋局也自动开始。
烂柯棋局之所以天下闻名，是因为棋盘上的每一手都是创新。
围棋易学难精，到了职业九段以上，都是脑力思维超级强大的高手。
高手每年打谱几千局，再想创新，难于上青天。
掌门人是行业奇才，才能每年进步一层。
“十八岁，晋升九段之前……我选择了退出，因为我对于围棋的热爱，目标对准了烂柯棋局。与人对弈，只会让我变得更蠢……”
我默默地听着，对方的人生跌宕起伏，每一个转折都充满了传奇性。
“二十二岁，我第一次进入化境……眼睛看到棋局，身体渐渐腾空。从棋盘上，我看到了瑶池、灵山、上清宫、月宫、西王母、弥勒、如来、观世音……”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了。
如同一朵牡丹，含苞待放，带着无限的生机与甜蜜。
这一刻，我沉浸在她美妙的描述中，竟然忘记了西南群山、华纳、青帝……
“真美啊，神仙的世界，来来去去，仙袂飘飘……我想，如果能留在这里，远离尘世间的琐碎小事，该有多好？”
我意识到，她透过烂柯棋局，近乎成仙。
成与不成，都在一念之间。
她现在仍然坐在我面前，当然就是成仙失败了。
从这位掌门人的讲述中我了解到，其他人之所以还没有进入到成仙的境界，甚至连登堂入室都没有，就是因为不够专心。
青帝控制了阴阳人偶，他也想进入成仙之门，但是思想不够专一，永远只是徘徊在成仙之门外面，无法更进一步。
要想成仙，就要专注，这位掌门人的人生给我补上了重要的一课。
“叶先生，我之所以放弃，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或许在我以为接近成功的时候就是走火入魔的一刻，我眼中看到神仙，另一只眼看到的却是群魔乱舞，在仙与魔之间我无法选择，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更进一步……”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是最可怕的。
面临人生的十字路口，向左或者向右，结局完全不同。
“后来我看清了一切，果断的放弃，成仙不是我想要的，我已经领略到成仙的风景，那就足够了，我还是想长留人间，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普通人。”
掌门人向我叙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完全出自于真诚，没有丝毫隐瞒。
她想把刘氏家族的一切秘密委托给我，似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不希望刘氏家族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最后落入狂徒手中，那将是整个刘氏家族的悲哀。
如何才能进入她说的神仙境界，恐怕不是一个专心就能解决的，还得依靠人的天赋。
大屏幕上的棋局正在一步步变化，当黑白双方的棋子超过一百五十个的时候，棋局就变得异常复杂。
每梳理一遍棋盘上的形势，都会让人觉得头疼。
“叶先生，烂柯棋局存在了这么久，它让人一旦坠入其中就忘记了时间，尤其是在那座仙山上，时间流速更快，普通人站在那里看仙人下棋，实际就是让自己的生命快速流逝，如果不能成仙，带来的只是悲剧。我不希望刘氏家族的弟子最终都跟砍柴人一样陷入悲剧，所以，这件事必须结束。”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要结束烂柯棋局，大部分人只要接触到它都会兴奋莫名，愿意投入毕生的精力为之奋斗。
就好像青帝那样，甚至华纳也是如此，他活着就是为了解决西南群山一局棋。
跟掌门人相比这，些人的人生真的是一出悲剧。
我们两个的交谈，几乎全都是她在说，我在听。
关于烂柯棋局，她已经研究了很久，并且通通透透，如果现在交给我们，刘氏家族就跟烂柯棋局彻底失去了联系，变得无比轻松。
“叶先生，这是唯一一次解脱的机会，我不想错过，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都是满怀诚意！”
大屏幕上一直在展示棋局的变化，此前研究三幅卷轴的时候，我已经意识到这些棋局无比深奥，没有天赋的人，一旦卷入其中，最后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就好像古代的武林秘籍，让那些普通人得到是一个悲剧，也是一个噩耗，只有真正具备天赋的人拿到，强强联合，才有美好结局。
就在掌门人面前，我坦诚的告诉她一切。
西南雪山陷入了僵局，也许烂柯棋局才能解决一切。
我也说到了自己在北方邦遇到的一切，掌门人笑起来：“一年当中不知道有多少次，有些从北方邦归来的人，在我面前高谈阔论，他们认为在那里见到的烂柯棋局才是历史正宗，能够帮助人进入成仙的境界，而刘氏家族拥有的不过是赝品而已。”
此刻我们心灵相通，我能理解她的无奈。
太多时候，无需向这些无知的人辩解，任由他们误会也就是了。
“叶先生，世界上真的存在烂柯棋局，就是让人通过棋局进入成仙的行列，用它来分辨到底谁是有缘人，我只能说我错过了机会，不想成仙。”
过去我曾经见过很多人标榜自己多么清高，对于成仙可有可无，比如青帝，也比如东海小国的大人物，甚至是埃及开罗遇到的那些人。
他们都是人类的精英，过着上等人的生活。
可惜，他们误解了成仙的含义，不知道自己距离成仙越来越遥远。
越是固执的人，距离正确的道路越没有希望。
过去，我只是模糊的知道这些，如今见到掌门人，内心突然变得一片通透，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跨过成仙之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指的是那些红尘俗世中的小事。
能够成仙的寥寥无几，万里无一，这就是现状。
看到烂柯棋局的变化，我更加确定，只有华纳最接近成仙的边缘，但还要看他的造化。
如果他一味的玩弄权术，最后倒霉的只是自己。
不知不觉我们谈论了七个小时，大屏幕上的棋局变化仍然没有尽头。
我很确定，就算青帝坐在这里也无法理清头绪，他想通过捷径找到成仙之门，这种想法恐怕遥遥无期。
到了最后，我们两个人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大屏幕。
棋局一步一步推演下去，竟然二十四小时都没有播放完毕。
我们两人已经成了真正的知己，就算不交谈，心灵仍然顺畅的沟通。
我意识到自己不想成仙，就是没有放弃肩上的责任，始终舍弃小我，成就大我，跟青帝那种人完全不同。
我从来没有玩弄权术，做任何事情都是出自真心，就像现在我坐在掌门人面前，替她惋惜没有进入成仙之门。
她在关键时刻退缩，这就是欠缺缘分。
一天一夜之后，我和掌门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宋丽和那个年轻人一直在外面等着，见我们出来，她才深深的松了口气：“叶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们带着烂柯棋局去加德满都，是不是就功德圆满？”
我微笑着告诉她：“的确，我们做了很多事，无限接近成仙之门，把这些资料交给威廉就能完成任务，但是他得到这些资料，整个古董调查局并不会因此而提升一个档次，这些人都是成仙之门的门外汉，永远不可能登堂入室。”
宋丽睁大了眼睛，连连倒吸凉气。
她想不到，费了那么多工夫，做的全都是无用功。
“那我们去加德满都还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裳，把那颗棋局送到那里去，又能便宜谁？”
宋丽始终停留在自我的认知里面，不肯放宽眼界，所以才会鼠目寸光，斤斤计较。
假如她能跳出怪圈，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能明白，不管把烂柯棋局交给谁，真正能够成仙的，只是那些有缘人。
我们所做的事未必能影响整个世界，更不会影响我们自己。
宋丽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叶先生，我不明白你跟掌门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难道说我们跟烂柯棋局无关，也无法通过它获得利益？”
“正是如此，烂柯棋局存在的意义并不是让某些人获利，而是搭建了一座看不见的桥梁，只有有缘人才能走过去，到达成仙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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