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话冰冷现实又刻薄。
戚褚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仿佛想看看她是如何弯下高傲的。
视线灼热，蕈和咬住了唇，恍然才察觉自己的处境，也许父皇在世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而此刻，她只不过是依附于他，依靠着他才能稳住大齐。
她垂下眼，还不习惯放下管有的骄矜，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这一日后，她就学会了收敛锋芒，学会了对着戚褚渊隐忍。
随后不久，神晚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且极其生硬地告诉蕈和：“长公主，梁王殿下至现在身边并无侍妾和通房。”
没有？
蕈和一怔，倒是没想到。
毕竟世家少年身边很少会没有，她想了想，戚褚渊父母早逝，待他如亲子的她父皇也离世，身边无人替他安排吧。
神晚性子沉静，说话之时，语气都是僵硬的，很难不让蕈和觉得，这是个吩咐下来的任务，而她被迫接受。
至少不会碰到他的其他女人，蕈和心中还是放松了些。
不过想到戚褚渊恶劣的态度，她避开眼神，尴尬道：“此事与我无甚干系。”
神晚古怪地看着她，最后终是沉默地离开。
忽然想到了过去的事情，蕈和觉得唇舌发干，她忽然意识到，这么说，戚褚渊这些年里，虽是不少人自荐枕席，实则，与他一起的只有自己。
只有她…
心神缓缓荡漾。
回过神来，戚褚渊支起脸，饶有兴致地凝着她，唇边浮起若有
若无的笑意，仿佛想看穿她的一举一动。
蕈和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低头望着蜜色的瓷器，忽而觉得自己是在发什么小脾气，实在幼稚，顿时浮出些许躁郁，尴尬地藏起了茶碗。
蕈和寻着椅子坐下，对上了他的视线，她心口一窒，脱口而出：“你早上出去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了钱月冰？”
“前线沦陷了。”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凝结，蕈和震惊：“你说什么？”
“你说谁？”戚褚渊细眯着眼睛，在脑中搜寻这个名字，对应到了清晨的意外，他才恍然蕈和在气恼什么。
难怪小气地连水都不给他喝。
是因为他们被人发现，所以她才气恼。
戚褚渊一笑，原来如此。
蕈和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兴趣去声讨戚褚渊，也没有兴趣管钱月冰是否知道他们的关系，又是否会说出去，她只捕捉到戚褚渊刚才说，前线怎么！
戚褚渊眼眸微凌，眸色如同琥珀般深沉，“前线来报，钱将军所带领的军队中出现了高热的情况，有十余人感染了疫病，已经有扩散的事态。”
什么！
“砰！”的一声！
茶碗瓜果撒了一地，碎瓷片迸溅。
逆着金色的光晕，门口一道身影摇摇欲坠，却不愿意跌倒，她倔强地抓住了门框，扬起头颅：“殿下说什么？”
钱月冰脑中嗡鸣，“我父亲，父亲他怎么样了？”
蕈和与戚褚渊双双抬头，这才发现钱月冰竟出现
在门口，蕈和一怔，两件事情同时交杂，她觉得心口憋闷，“钱姑娘。”
戚褚渊看了眼她：“钱将军目前无事，只是于前线而言，不是件好事情。”
蕈和一顿，极力隐忍着：“边隅并无疫病，臣女父亲军队出发之时，所有人都无异样，怎么会突然感染疫病并迅速扩散？”
长指在桌上轻点，蕈和顿时明白了，“是大纥投来的疫病。”
大纥早就计划好了，三番两次挑衅，引诱大齐发兵，再以疫病中伤大军。
有了疫病，再想对抗大纥的部队，难上加难。
这样，大齐深受疫病所扰，国力渐衰，将士士气低迷，那么他们便再发兵攻城便如探囊取物！
钱月冰跪下突然道：“请梁王殿下允诺，臣女想上前线陪伴父亲。”
众人皆是一愣。
“往年父亲出征，臣女都是随行，独独这一回，未能同去。”
蕈和见她脊背僵直，一身凌然，她沉了心，“钱姑娘，贸然去前线可不是明智之举，如今军中有疫病，将士情绪不定，你去不是更危险。”
钱月冰看了眼蕈和，神情严肃再度拜服，深思熟虑后才道：“臣女从小与父亲长期驻扎军营，更熟悉军中事务，前去边隅也能助父亲一臂之力，断不会影响无军士气。”
戚褚渊冷声打断了她：“前线配有不少医官，如今的疫病的形势可控，边隅地形复杂，多有深山，勘查大纥行军已经极为困难，钱将军多有信
笺传来，骠骑将军已携援军前去。”
“另外，本王已经元太傅长子领兵与军医前往边隅相助，钱将军只有你一独女，你在宫中，他亦可无牵挂，再者我大齐将士众多，还无需到你亲去前线的地步。”
钱月冰说不出话来，她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去边隅，可她知道不会有人同意，她起身行礼，收起情绪：“是，臣女明白了。”
“臣女告退。”
钱月冰告退，迈着沉重的步子踏出内殿，光洒在她的身上，明明是和煦的，可她却觉得阴冷，脑中都是父亲与将士们的安慰，手中还握着残碎的瓷片。
可恍然间，一道声音闯入耳畔。
“你当日要钱月冰入宫，是猜到了此事与大纥隐隐有关，所以也想到我日后会让钱将军出兵前线，所以压她入宫是想做人质，钱将军才会舍命而战？”
“说的怎如此难听，是让钱将军无后顾之忧。”
屋内，蕈和不满地说着，他倒是管会审度人心：“她当日情况难堪，这么做是最好的办法，不应该吗？”
钱月冰的脚步一顿，远远地听到了梁王声色清疏的一句话。
当即愣了愣，瓷片深深掐入掌心，钱月冰失声：“原来这才是长公主让我入宫的真正原因？”
可她与父亲衷心为国，就算牺牲也在所不辞。
怎么长公主和陛下会这般猜忌，惹人心寒。
还有她和梁王的关系匪浅…
钱月冰咬紧牙关，不敢再停留半步，带着心中点
点失落，匆忙离去。
对此毫不知情的蕈和看到戚褚渊就来气，轻声一嗤：“这等卑鄙之事，是梁王才做的出的，我自然不会想的这般深远。”
戚褚渊挑了挑眉，确实，这么做未免过于牵强，他重新顺来了茶杯，倒水：“”
蕈和觉得奇怪，前几日狼狈不堪，怎今日得到前线如此消息却这般轻松，不应当更忧心，蕈和紧紧抿起了唇，“你好像一点都不急切？”
“急又有何用？”他的目光扫来，“我一人冷静，总比一群人抱在一起哭来得有用处的多。”
“……”
蕈和看了看他，他就不能好好说话。
几人在殿门口，说起了早上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言语之间谈及怕不是钱月冰对梁王有些小心思。
“是真的，就是她，我看得仔细，今日早上，钱姑娘还不小心将水倒到了梁王殿下身上，殿下可换了件衣裳才走。”
“我听说，昨日夜里值夜的人说也在假山附近看见过钱姑娘和梁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这钱姑娘家世也不低，不会动了做梁王正妃的念头吧？连着两次都看见他们在一块说话，保不齐…”
路过此地的岁雪训斥了一番：“再闲言碎语，说些胡话，就从长乐殿出去，自去刑司领罚！”
“是！”几个宫女诚惶诚恐地低头认错。
岁雪未有隐瞒，将此事告知蕈和，蕈和怔了怔，目光在远处的水波荡漾中缓缓收回，“这种话，再有
下一次，你亲自动手，无需告诉我。”
不过昨夜里钱月冰也有遇到戚褚渊？
她一向觉得钱月冰为心性单纯，耿直爽快，是个不错的姑娘，心口一窒，她忽然想到钱月冰说自己心中有一人，所以推拒了元玉安的婚约。
不会是…戚褚渊吧？
蕈和心生烦躁，随口提起：“钱月冰还在屋内未出来？”
岁雪点头：“是，只送了一封信回钱府，此后就没有再出殿门。”
蕈和沉默了半晌，忽然察觉不对，她再长乐殿向来殷勤，怎么会几个时辰没有动静，她突然察觉不对劲：“去看看。”
一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连床铺都收拾干净。
看来是铁了心要去前线，边隅如此紧张，人人自顾不暇，她去了又能如何，知她是担心父亲，有与大齐将士同生共死的心，蕈和轻叹一声。
钱将军出行前恐怕也知此行危险，所以才将女儿托付给他们，蕈和无论如何也得扣下她！
“应该刚走。”蕈和立刻道：“告诉宫门不许放人。”
唯恐担心钱月冰已经离开皇宫，蕈和一凌：“去梁王府，请他紧闭城门。”
岁雪转身，“是”
而一个时辰前，钱月冰回到屋内后，立刻收拾细软，想去前线的心思不减，既然梁王与长公主不让她去，那她便自己去！
她顶着傍晚的斜阳，趁所有人不注意，从小路偷偷溜出皇宫。
她样貌虽秀气却也没有那么引人注目，再加上朴素的装扮
一路和手中的腰牌，未被发现十分顺畅地通过了皇城检查。
街上因为疫病，走动的人不多。
没想到最后的难处竟然是在城门，梁王早有准备，没有手令无法出入城门，钱月冰在人群中犹豫了一阵，忽而又见宫中的人急急忙忙地跑了来，在守城面前说了几句话。
守城神情紧张，接过了画像展开，钱月冰避开人群小心地看了一眼。
那是她的画像！
她紧握住手，拉着面巾，趁未有人发现，小心地退开。
从城门走看来是不成，她一连跑了两个城门，皆是如此。
夜渐深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而守兵却逐渐增多，在街上各处搜寻，钱月冰躲了又躲，一路跟着他们打转，她在城墙边停留了一会儿，突然眼前火光升起，有人发现了她。
她心口一窒，慌忙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
钱月冰下意识就握住那人的手，险些一个过肩摔扣在地上，没想到那人似是吃过亏，赶紧道：“别打别打，是我！”
月色正浓，明亮的光华下，少年皎洁的目光出现在她的面前。
钱月冰一怔。
是元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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