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没了一个人的体温，蕈和独自躺着有点冷。
又或者并不是冷，只是她的感觉而已。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戚褚渊褪下外袍，行走之间沾上不少夜露，他站在床榻边等待寒气散去，却看见蕈和安静的侧颜，侧着身子，一头柔顺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云被只覆盖到腰际，寝衣松散，脖颈和锁骨附近全是被他留下的红痕。
想到刚才在温泉中，那双纤细的手攀着他的脖子，随着他的挞伐，断断续续的声音犹在耳边...
忽然他呼吸一紧，眼眸浓重。
想了想，他掀开被子笼住了她，低垂着眸子凝视她的脸庞，她睡得很安静，平时与他话不投机总是针锋相对，此刻却格外的乖巧。
此刻的蕈和心却不自觉地强烈跳动，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那股灼热的视线。
难道发现她没有睡吗？
半晌，戚褚渊终于放开了她，将她转了一圈揽进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平稳的呼吸声响起。
蕈和松了一口气，睡意全无，满脑子都是他和谢允的对话。
他有没有答应谢允，难道真的要和谢允联姻，真的要娶大凉公主？
戚褚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了一晚上的结果就是她再也没有睡着，第二天起来恹恹的没有精神。
戚褚渊一早就离开了。
刚起来戚遥遥就跑来，抱着她摇，“堂姐，你昨天为什么回去的那
么早，我还没有跟你好好说说话！”
摇得蕈和头昏眼花，“轻点摇，头晕。”
戚晟、戚褚渊赶回去上朝，谢彾好像昨晚醉酒，泡了温泉以后更醉，到现在还没清醒。
只剩下了谢允孤零零地在席上坐着。
但蕈和一看到她，就想起了昨天夜里，那树林中纠缠的身影…
正好戚遥遥看见了谢允，真诚地问她：“思柔公主昨天睡得好吗？”
谢允水雾朦胧的眼睛眨了眨，看起来欲语还休，蕈和顿时被一口气堵住，上不去也下不来。
戚遥遥看了半天也没明白，这到底是睡得好啊，还是不好？
谢允抿着唇：“谢郡主关心，昨日夜里风大，有些受凉。”
蕈和抿住唇，她半夜和戚褚渊在林子里见面，能不受凉吗？
“啊？我觉得还好啊，你出门了吗？”戚遥遥想说昨晚上温泉泡了一场浑身都燥热，怎么会冷，但转眼一想谢允没去，又不好意思说。
谢允眼神闪烁，摇着头说：“没有，只是有些择床，开了窗子吹到了风吧。”
蕈和忽然很想知道他们对话的后续，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那么沉不住气地先走了，她问：“公主需要太医过来诊脉开些祛寒的药？”
谢允笑了一笑：“谢长公主关心，没什么大碍。”
戚遥遥没心眼地哈哈笑：“择床是小事，过两天就习惯了。”
算了算时辰不早。
蕈和客气道：“思柔公主好好休息，还有不少事情忙碌，我们先行
回宫，不日花会当晚再请公主赏脸。”
“自然。”谢允送了她们一程。
蕈和与戚遥遥分道扬镳，她启程去万花楼，今天是最后的五次排演，说好要去看看情况。
本来一切顺利，表演天衣无缝，但这一份好情绪也就止步于她迈出万花楼。
看到街上那一男一女的身影。
毕竟那么熟悉，蕈和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戚褚渊。
正好城门口来了一行商队，带着货品要进城交易，几个人围在一起吵吵闹闹的，谁知道守成将士看他们没有文书怎么都不肯放行。
在一阵“我可以进”“不，你不可以进”的吵闹对话中，岁雪分神看出来：“公主，好像是梁王殿下。”
平白无故，蕈和心生烦躁，她想也没想转身要走。
“这么巧？”
却听到了一声清亮的女音。
蕈和踏下台阶之时，便看见谢允倚着戚褚渊慢慢走来，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挨着他就差抱住他的手臂。
她惊喜道：“长公主也在这？”
蕈和突然觉得谢允有那么一点过于碍眼。
无论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的上午。
尤其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戚褚渊的身边，记得他应该是去上朝了才对…
“……”
阳光洒在了蕈和的脸上，她下意识地闭上又睁开，“是巧，梁王殿下和公主怎么也在这里？”
戚褚渊看了眼她的身后，跟着三两个大臣，都是负责万花楼的设计，了然道：“长公主是来看万花楼的布置的？”
蕈
和看着他们就忍不住心中的浊气，“是啊，还有不到十日，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过来看排演，倒是不比梁王殿下清闲。”
万国花会有的她忙碌，不像戚褚渊还有时间带着别国公主一起逛街…
难道昨晚上他真的答应了？
戚褚渊被她呛了一句，发现今日的蕈和似一只炸毛的小猫似的，他心思泛泛，以为她是因为昨天温泉里的事情耿耿于怀。
谢允听得出她的不悦，解释说：“公主别误会，是我约梁王殿下出来的，上次的大凉菜我一直念念不忘，但人生地不熟也找到是哪家酒楼，兄长睡得不省人事，我没办法就只好托梁王殿下再带我去一趟。”
呵
说的真是冠冕堂皇，要真的是想知道是哪家的大厨，托人进宫问一句就好，非得缠着戚褚渊？
蕈和维持着礼貌的笑，“那可找到了？”
戚褚渊放缓了声音，“在西晋楼，正要去，长公主吃过午膳了吗，不如一起？”
谢允的嘴张了张，但又闭上，反露出了一抹笑：“是呀，正好一起吧。”
一起？
他们倒像是主。
既然同时邀请她去吃饭，那她不去也得去。
“好啊！”蕈和轻笑。
西晋楼
酒楼的生意向来火爆，门口排起了长队，戚褚渊定的是二楼临河的雅间，小二上了几杯清茶，谢允与蕈和围着桌子坐下，戚褚渊在外安排还位来得及踏入。
岁雪斟茶，蕈和瞥了眼谢允裙角，悠悠道：“思柔公主脚
腕的伤好了吗，这么走动不要紧？”
这么健步如飞的？
谢允愣了愣，眼神飘忽不定：“早上走路时候看了已经没有大碍，估计昨天也没有伤得多重。”
她恢复力挺顽强，过敏、崴脚都是一夜之间就好了。
蕈和一哂：“那就好。”
茶是安吉白茶，茶香清幽，唇齿回甘。
谢允托着下巴，红唇似笑非笑，突然道：“其实长公主和梁王殿下的关系，没有长公主说的那么简单吧？”
蕈和一怔，转过身去看她。
她眨动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匪浅，甚至有那么些过于暧昧。”
“长公主您说呢？”
一句话，雅间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她是因昨日骑马戚褚渊没有载她而是牵了蕈和而看出来的；
还是昨晚戚褚渊告诉她的；
又或者是她在诈自己？
蕈和饮了杯茶，不动声色：“公主误会了，我跟梁王殿下的交情也仅仅是三年前我父皇薨逝，逆王逼宫时他出兵平叛挽救大齐于危难而已。”
大齐的叛乱谢允听说过，她笑着：“那可是救命之恩。”
蕈和不自觉握紧了茶碗。
“救命之恩一般都无以为报啊。”
谢允也不信她，自顾自地说：“其实，以长公主的身份和梁王殿下很匹配，但公主嫁摄政王，那都是小说杂剧里才会有的故事。”
窗户半开着，能看到下方的河流，风似乎都放慢了脚步，生怕惊扰这一触即发的氛
围。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历来摄政王的下场要么篡权夺位，要么被诛杀九族…
皇帝怎么允许嫁去一位公主，巩固摄政王的权利。
所以美好的结局向来只会出现在杂剧话本之中…
只是她说这个是何意？
谢允感叹：“自古以来，公主最多也只有两个归宿，要么为国和亲换取两国利益，要么就是嫁给权臣替陛下稳固皇权，大多都是不遂人愿。”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用女子就可以换来两国安邦，何乐而不为。”
说这话明显想刺激蕈和也身为公主，结局不外乎这两种，不会有好下场…
可惜，经历了宫变蕈和的心够冷静，又岂是几句话就会动摇的。
蕈和悠然抬眸，轻笑：“思柔公主怎么如此自怨自艾，大凉国力强盛，公主又备受宠爱，大凉陛下肯定不会舍得公主远嫁和亲。”
“那可不一定。”谢允自信道：“我只嫁我想嫁的人，与远近、和不和亲无关。”
“就好比，我看上的男人，无论怎样我一定会得到！”
谢允这是在炫耀，还是在宣战？
所以她这是打定主意，戚褚渊她势在必得了？
就算嫁过来和亲，她也愿意！
就这么喜欢他？
戚褚渊还不是谢允的人呢，谢允就因为他对蕈和充满敌意。
为了一个男人针锋相对，蕈和觉得多少有些不值得。
其次，蕈和心里很明白，她跟戚褚渊只是源于你情我愿的交易而已。
等到
戚褚渊于她，她于戚褚渊没有再利用的价值时，自然就一拍两散，至于戚褚渊要娶谁为正妃，这与蕈和无关。
但绝不能是谢允！
他已经权势滔天不可以再有一个大凉作为后盾。
两个野心勃勃的人凑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情！
蕈和保持着端和的笑意，但不论怎么看，都有些冷：“那我等着公主得偿所愿的一日。”
她移开了目光，和这位思柔公主八字不合，相处不起来！
谢允挑眉，挑衅到位，她自觉得胜，“那是自然。”
.
戚褚渊丝毫不知道她们两人之间的交锋。
回来之时才发现，两个女人彼此笑嘻嘻地饮茶，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戚褚渊没做他想问了一句：“下午有什么安排？”
“不如去秦淮河画舫…”
“去司乐局看最后的表演排演情况。”
蕈和与谢允的声音同时响起，蕈和挑了挑眉，一抬眼，正好撞见了谢允的目光。
都以为戚褚渊是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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