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在宝华殿一夜的汪若敏发鬓散乱，呆呆地坐在地上。
门被打开，阳光突然照了进来，汪若敏被激得下意识闭上眼睛。
逆着光，缓缓走进来一个人影。
是蕈和。
汪若敏靠着墙，嘴角牵扯出了一抹苦笑，“其实昨晚传来惊叫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明白，已经落入了长公主的圈套之中！”
“只是…”汪若敏抬起那双无力的眼睛：“你怎么知道，他在那？”
平陵之中的是她的儿子，她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开棺毁尸灭迹，所以她买通了自家人，背着汪正言换出了四皇子的遗体。
装在鱼车里连夜送进了皇宫，可怜她时隔十年看见自己孩子的身躯，棺中密封，她的幼子早就从那个可爱的孩童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干尸，看着四皇子小小的身躯她痛不欲生。
趁着和金佳氏争执，千鲤池翻新，她偷偷把他葬在了那里，和他最爱的鲤鱼作伴。
可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被长公主知道的。
再怎么精心算盘，再如何刻意伪装，都是百密一疏。
她的不忍，就是会害了她。
“这个漪太妃熟悉吗？”蕈和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金色的长命锁，细长的链子在汪若敏面前缓缓晃动。
是枚金锁！
汪若敏瞳孔骤缩！
金锁工艺繁复精巧是皇家之物，反转过来背面有一个纬字，蕈和淡淡道：“这是四皇弟忌日当晚，太妃娘娘在千鲤池自导自演时，我意外从地上捡
到的。”
“这枚金锁还是四弟两岁生辰的时候，父皇给我们的，后来四弟夭折随他入棺，它本该沉睡在平陵，却出现在了千鲤池的地上，漪太妃你又竖了那么多的牌位，就像是在祭奠陪伴着谁一样，所以我才会猜测，是你背着汪正言将四弟的遗体埋在了那。”
汪若敏没有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计划会毁在一个小小的金锁上，“原来如此。”
蕈和看着她，眉间有些许怜悯：“也许冥冥之中，四弟也不希望漪太妃你一错再错吧。”
汪若敏空洞的双目中突然涌出了热泪，她蜷缩在地上。
蕈和与汪若敏相处也有近二十年，她知道汪若敏的性情，桀骜如她，怎么会做出秽乱宫闱的事情，她忍不住问：“太妃娘娘您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汪若敏苦笑了一声，眼睫眨动：“这个孩子怀不怀哪里轮得到我做决定。”
蕈和愣了，汪若敏徐徐笑起：“我只是汪家用来攀附权势的一个工具而已，家门荣耀时我不过锦上添花，家门没落我便是那一步登天的台阶。”
汪询死后，汪家日渐败落，急着寻一条出路，汪正言接掌汪氏后将半生的不得志急需发泄，他难掩野心，与其做依附梁王的无名小卒，不如做控制帝王的执棋人。
汪若敏枯败的手抚上小腹，突然她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指甲深嵌入肌肤，直到扣出了道道血痕，蕈和望着眼前的一
幕，惊道：“你！”
汪若敏没有半点犹豫，眼里全是嫌恶：“你认为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私通？哈哈，我生来就是高门之女，怎么做得出如此龌龊之事。”
“是汪正言那个王八蛋，是他找了人强.暴我！”
蕈和惊骇：“什么？”
在后宫当中，强.暴太妃，这简直匪夷所思，汪正言丧心病狂到疯了不成！
“他们找了个易容的高手，伪装成我的贴身宫女，还不止一次，好几个月，一入夜就是噩梦，直到我怀上这个孽种，他们才放过我。”
说着，她狠狠闭上眼睛，睁开时，又是一片猩红：“我也不愿意当汪正言夺权的筹码，可明华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宝华殿空旷，环绕着她不甘的声音。
正殿仿佛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的生气，变得阴冷昏暗，蕈和看着眼前这个面露绝望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告诉我，至少我和陛下…”
汪若敏痴痴地看着蕈和，她走过来，她看着蕈和长大，将近二十年的相处，让她几乎将蕈和看做女儿。
“怎么没有呢？”她突然伸手轻柔地抚摸蕈和的脸，眼泪划过了她的脸颊：“我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向梁王求助。”
蕈和浑身僵住：“你说什么？”她随即反应过来：“戚褚渊几次出入宝华殿，是因为你。”
汪若敏点了点头：“汪正言打算用我的孩子废帝把控大齐，他要发疯，不
代表我会跟着他发疯，所以我就想到了大权在握的梁王殿下。”
失落和无助逐渐攀爬上蕈和的身体，她的嗓音颤抖：“那他答应帮你了？”
“他让我顺着汪正言，把这场戏做完，我告诉了他汪氏所有的计划，他也答应我会放我一条生路。”
原来，戚褚渊早就知道了，他几次出入宝华殿，是和漪太妃做交易？
蕈和顿时心乱如麻，背后冷意爬上了脊骨，她沙哑着说不出话。
“可是事实如何？”
汪若敏嘲讽一笑：“赐死？”
四月的天，蕈和平白无故感觉到了冷，她本以为戚褚渊和她一样，只是发现端倪发现的早。
她没有想过这件事从头到尾戚褚渊都知情！
那他为什么会任由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险些失控的地步？！
“你以为戚褚渊是什么好东西，汪正言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在背后没有推波助澜吗？”
汪若敏将蕈和不忍剖析的事实，一点一点地挖出来，摊开在她的面前，那么苍白，“他只是在借你和我的手动汪氏而已。”
她贴在蕈和的耳边说着：“明华，和这样的人为伍，一不小心就被他出卖。”
“小心别落得跟我一样万劫不复的下场。”
蕈和的瞳仁猛地缩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宝华殿的，明明昨天晚上，她甚至觉得戚褚渊还有那么些善意，她甚至会觉得他在帮她？
她忘记了戚褚渊一直都是匹不受控制的狼，抓住
了猎物却不着急下口，恶趣味地松开利爪，看着猎物在他面前滑稽地逃跑，直到脱了力气，摔在眼前，才会最终咬断脖颈。
蕈和摸着喉咙，感觉到獠牙就在她脖间。
原本以为和戚褚渊的这三年，他对她还有那么一点点怜悯和喜欢，毕竟有什么事情，只要她开口他都会帮她做到，可是蕈和这才看清楚戚褚渊。
他或许在意她，但这和怜悯身边的宠物有什么区别，一旦威胁到他，他随时都可以利用，可以抛弃。
况且这一次，他从来就不打算选择帮他们。
明知道事情的始末，他不仅没有阻止，而且放纵流言四起，眼看着陛下的地位摇摇欲坠。
等着蕈和上门求援，他再装作帮她的模样，指引她找到四皇子真正的棺椁，人证物证具在，借蕈和的手兵不血刃铲除了汪若敏。
他或许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能拔掉汪氏，昨日他没有贸然出手，只是想借机会找出朝中全部汪氏的党羽。
留着日后慢慢肃清。
真是好手段，好计谋。
蕈和怔怔地在小榻坐了一上午，直到岁雪推开门，那些许暖阳刺入了眼睛，眨动时才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岁雪一愣：“公主，您怎么在这坐了这么久？”
她感受到面颊上传来湿意，不知是恐惧还是失望。
她扬起头，反手轻轻拭去，“没什么，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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