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我不由天,周怀瑾从小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生于乱世一始,打从小,父亲就教育他,这个世界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他父亲的观点很偏激,但却是实话实说。
周怀瑾的父亲是个落榜秀才,一生郁郁不得志,一直很顽固地说自己的双手是用来写文舞墨的手,怎沾得半点泥土污秽?但是当周怀瑾呱呱坠地的那天开始,周怀瑾的父亲最终还是向生活低头,拿起了锄头。
毕竟,墨水管不饱肚子。
当周怀瑾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周怀瑾的父亲搬来了许多苦涩难懂的书籍,其他孩子跟着父母在田里,抓蟋蟀,抓河蟹的童年,周怀瑾却只有无尽的书籍竹册。
如果你不学无术,你可以玩一辈子的蟋蟀和河蟹。
周怀瑾的父亲严肃地对着满手都是墨水的周怀瑾说,而你现在开始读书,以后你就是那些人。周怀瑾的父亲指了指田地边骑着白马趾高气扬走过去的富家子弟。
“那为什么爹不像他们一样衣裳那么干净?也是要每天下田种菜?”周怀瑾不理解。
“耕田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周怀瑾的父亲苦笑着,“这是另外一种人生境界了。”
“哦。”周怀瑾似懂非懂,长大了才知道,拦在自己面前的现实和当时父亲面对的一样残酷。
上京赶考,是周怀瑾父亲对周怀瑾一贯的期望,但是到周怀瑾弱冠之年,国家都没了,哪来的京城?家里的田地早就被官府征收,这下可好,连果腹的粮食都没了。无数豪强路过周怀瑾的村子,看了一眼,连征收的想法都没有。
太穷了。田里什么庄稼都没有,早就被前面几波路过的军队一扫而空,而周怀瑾一家已经一个月没有吃过饱饭了。
“会好的。”周怀瑾的父亲安慰着家里人。而周怀瑾的母亲却撑不下去了。
“你娘累了...”周怀瑾的父亲摸着她渐渐冰冷的脸庞,不敢回头看周怀瑾的眼睛。
“娘是饿死的吗?”周怀瑾已经懂事,而且,懂得比同龄人都多。
“不,她是被杀死的。”周怀瑾的父亲狠狠地看着远去的军队。
“是被这个乱世杀死的。”周怀瑾点了点头。
周怀瑾的父亲将爱人埋在地里,愤恨地看了一眼天空。而身边的周怀瑾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成熟地反而让人心疼。
“我要去参军。”周怀瑾做了一个决定。
“去哪里?”周怀瑾的父亲当夜整理了所有的书籍,然后在周怀瑾母亲的坟前付之一炬。
“神洲那么大,走着看看。”周怀瑾笑了笑,“跟我走吗,爹。”
“我在这里陪你娘。”
周怀瑾孤身上路,他听说了苏晓白的一枝独秀,也看到过多情楼姑娘的仗剑江湖。
他在渝州海边眺望云城无果,又去过神剑谷外见过剑气冲天。
他没有停留,也没有什么人与他搭话,看他的模样,只是一个略带清秀的穷酸书生,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破烂烂,也就是从那次长途开始,周怀瑾很讨厌白色。
因为白色很不耐脏,而灰色甚至比黑色还能包藏岁月的无奈。
“我有一计,可安天下。”周怀瑾一直想对一个人说出这样一句话。但是走遍了神洲,看到了满目疮痍,也躲在山上看过几次战役,很是羡慕那些坐镇统帅身后那些风度翩翩的谋士。
周怀瑾已经失去了希望,知道自己从未有过功名,满腹才华也根本没有人知道。要不回到老家,陪父亲百年?那之后呢?自己一个人孤身对着那已经废弃不堪的农田,等着自己的终点?周怀瑾苦笑,笑着笑着就对着月亮哭了。
“要死就死远点,大晚上真他妈的晦气。”
周怀瑾很诧异,自己所在的山头竟然还有人?他分明上山时候看过,周遭并无生机,也只有这种地方,自己才睡得安稳。
“是谁?”周怀瑾的声音倒是沉着冷静,他并不担心什么,毕竟自己除了包里的几件破衣裳外,什么都没有,烂命一条的人反而无所畏惧。
“叫我影子就行,好了闭嘴罢,别打扰老子睡觉。”那个人仍旧隐藏在黑暗之中,不过很明显地看到,一个裹着枯叶的团状物体翻了一个身。
“你是哪个军阀的探子?”周怀瑾很好奇,走进落叶堆,想仔细分辨那人到底藏在哪里。
“你烦不烦?”那个人刚有些睡意,现在被打扰得全无,直接从枯叶堆里跳了起来,一把刀明晃晃地架在周怀瑾脖子上。
“我说了,老子要睡觉。”
“长夜漫漫,急啥?”周怀瑾嘿嘿一笑,反而盘腿坐在那人面前。
“你好恶心。”那人收回刀,叹了一口气,“也行,一个人出任务有点无聊,就陪你唠会儿嗑罢。”
“你在这里说明这里会有?”周怀瑾双眼发光。
“嗯明天这里会有一场战争。”影子打了一个哈欠,“不想死就快点离开。”
“让我猜猜...”周怀瑾闭上眼睛,想了没多久,“应该是四海与平家军吧?”
“噢哟,继续。”影子很好奇,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穷酸书生竟然能猜到。
“平家军从并州出发,准备进军靖州,而四海刚收复靖州,两者相交,平家全军出击,兵走斜谷,而堵截他们最好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我之前刚从并州过来,有见过平家军的军队,估摸明日傍晚可以到达此处。”周怀瑾分析得有条有理。
“所以你也是特地到此处来观望?”影子惊奇地问道。
“嗯。”周怀瑾嘿嘿一笑。
“你也是探子?”影子有些警觉。
“哪有探子像我这样...”周怀瑾指了指衣裳的破洞,“四海国领军是谁?”
“将军杜丘,三万兵马,前日从神剑谷处获得一匹兵器,三万柄。”
“平家军估摸着六万...”周怀瑾回忆了一下。
“你觉得谁能赢?”影子饶有兴趣地问着周怀瑾。
“四海呗。”周怀瑾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影子倒是好奇周怀瑾的想法,毕竟同样的结论自己的老大也是瞬间推算而出。
“六万军就算放他先通过斜谷,如此狭长的道路,退无可退,若山上布满弓弩与巨石,前方精兵堵住,六万人...就算十二万也会被慢慢蚕食。”
“这么说来,平家军是个死局?若平家军想取胜,该如何为之?”影子内心有些激动,周怀瑾的分析竟然和老大一模一样。
“走恒山,斜谷走五千人马即可,用来钳制。”周怀瑾早就在心里描绘过版图。
“先生怎么称呼?”影子终于放下架子,对这个滔滔不绝的家伙报以敬意。
“乡村野夫一个,不足为题。”周怀瑾笑了笑,似乎眼前这个探子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还是没有任何出路,姑且看完明天一战,接下来就往北方走去罢。
“嗯...”影子想了想,似乎看到了周怀瑾眼里的忧伤。影子拍了拍周怀瑾的肩膀,“我想,我们老大很有兴趣认识你。”
“是哪个军阀?”周怀瑾见多了军阀的残忍,对百姓的糟践,其实已经不想去给某个军阀当谋士了,况且人家也看不上自己。
“我们不是军阀。”影子哈哈大笑,“春秋堂,不知道先生你听说过吗?”
“春秋堂?天地十门那个春秋堂?”周怀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大的门派竟然有幸给自己撞到?
“我们老大应该对你很感兴趣。”影子眼里俱是诚恳。
“别揶揄我了。”周怀瑾一把把影子的手拍开,在他眼里,天地十门可是比那些军阀更为高高在上,不会点功夫,就连和他们一同呼吸的资格都没有。
“我没有开玩笑!”影子紧张地说着,“你的实力我们老大肯定会很赞赏!”
“是欺负我可怜,也不必给我那么不切实际的梦罢。”周怀瑾叹了一口气。
“如果梦,成真了呢?”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影子直接对着周怀瑾的身后跪下,“恭迎帮主大人。”
帮主大人?难道?周怀瑾不敢回头,怕一回头,自己清醒,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但是当他肩膀上被身后的人温暖有力地拍了一下,周怀瑾眼眶里有些东西不争气地开始滚动。
“先生,到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吗?”
周怀瑾等这个声音等了整整十三年。
“我,曹清风。”周怀瑾回过头,看着一个年长自己几岁的男子,长须随着夜风飘起的角度很是潇洒。
“周怀瑾...”周怀瑾声音有些哽咽。
“怀瑾握瑜,好名字。”曹清风握着周怀瑾颤抖着的双手,“以后你就是我的先生了。”
从此,江湖人便都知道,曹清风身边多了一个鬼才,在乱世中居于青州,几番退去军阀攻占,最后四海平定天下,对春秋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春秋堂也相安无事,两者之间也就默许了新时代的开幕。而周怀瑾的名字,也传到了周怀瑾老家那。
可惜的是,周怀瑾的父亲,早就在乱世之中,带着对整个人生失败的遗憾,闭上了双眼。
“对不起。”周怀瑾回过一次老家,那里没有小时候的小木屋,也没有门口的田地,更没有母亲的墓碑。
周怀瑾跟着依稀的记忆,长跪在田野间,整整七天七夜。
奇怪的是,他一滴眼泪都没流,脸上全是微笑。
“爹...我连你的一份,一起做到了。”
那一天,周怀瑾依稀看见,自己的父亲高中状元,一手牵着仍是小孩子的自己,一手牵着依旧风韵动人的母亲,一家子登高望远,就在那恒山之上,谈笑风云,一气万里河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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