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荡漾,助推着轻舟,伴着慕凌玄内力的运转驱动,三人即日便抵达富阳郊外。
三人上岸后走进了一片树林。
树高叠翠,泉野鸟鸣,勃勃英发。
穿过树林,沿着一条山涧,三人来到了一片竹林。只是在刚进入竹林的不远处之时,三人就听到有一人在高声唱语。
“我以春秋笔法写尽人生妙谛,你以锋笔刀吏荡尽苍白不平,孰优孰劣,历史自当有且公论。何不高歌一曲,美人佳酿,拥怀醉意。坐看云起苍天事,闻听风落耳海语。一人一笔,只为千里走单骑,断尽此生天涯茫茫无尽路。”
“春秋笔法虽好,但锋笔刀吏更能警醒人心。舍生而取义,名垂青史之筋骨,铭传于后世之风颜,此乃文人毕生向往之荣光。先生以为呢?”慕凌玄朗朗说道。
“公子之言可谓入木三分,还请过来一叙。”那人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慕凌玄道。
接着,慕凌玄三人往竹林深处走去,很快就看到前方有一座小竹屋,竹屋外围着篱笆,篱笆之内,一位白衣老者正端坐在石椅之上。
“老先生,我们三人打搅了。”慕凌玄道。说完,推开小竹门,三人依次走了进去。
走到白衣老者面前,三人纷纷行礼。
白衣老者头戴着方巾,长长的胡须,显然是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只是面庞有些许憔悴,眼神渗出一丝哀愁,想是为世事操忧过度累及心神所致。
白衣老者端详了三人,抚须笑道:“公子气质斐然,冷峻不已;两位小姑娘又出落得极是美貌惊人。你们能来此地,真是令老夫的寒舍蓬荜生辉啊!呵呵呵!”
“老先生过奖了。晚辈慕凌玄,这是我的朋友,明清舞姑娘和李柔儿姑娘。敢问老先生高名?”慕凌玄恭敬道。
“呵呵呵,老夫乃‘桐愚居士’竹斋象。”白衣老者笑道。
“哦。不过请恕晚辈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竹先生的名号。”慕凌玄有点尴尬道。
“哈哈哈!老夫隐居此处,自封自号,自娱自乐罢了!”竹斋象捋须,豪迈笑道。
“先生真是好直性!‘桐愚’二字中的‘愚’用得甚好。老子的《道德经》里说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可见高调并不可怕,低调才是真正的厉害。因为只有在低调中才能方显聪明本色。”明清舞细说道。
“好!明姑娘蕙质兰心,可为一代才女呀。哈哈哈!慕公子,你真是福气不小啊!”竹斋象别有意味地看了眼慕凌玄。
“糟了!这位竹先生误会了!明姑娘她会不会……”慕凌玄心下急道,立刻偷瞧了明清舞一眼,见明清舞并无特别的反应,瞬间舒气不少。
突然,李柔儿指着后方的一张石桌,叫道:“咦?小姐,那里有一副棋局!”
“呵呵,那里有一副象棋棋局,三位不如也去看看吧。”竹斋象笑道。
“好!”三人同时回应。
于是,四人走到石桌旁。慕凌玄三人看着这副棋局,尽在沉思。当然,真正在思考的只有慕凌玄和明清舞。
竹斋象则在一侧微微而笑,看着思考的两人。
明清舞率先从棋局中走了出来,她会心地点头一笑,自信的神采写满脸上。她从容不已,指着红黑两方棋子,胸有成竹道:“此乃三卒单缺象对双车一兵的残局。双车被两外小卒牵制,不得随意活动,黑子一方得以巧运另一小卒和灵活地变换士象的位置,终至苦战成和。弈棋的双方真是好计算,这是典型的以弱战强的和棋残局。”
竹斋象惊讶地看着明清舞,随后抚掌颔首,大笑道:“明姑娘好生了得,当真聪明至极!似姑娘这等才思敏捷的女子,哎,天下间真是罕有。那再问姑娘,能否猜出此局的名称。”
明清舞和竹斋象对视了一眼,便再度低头通盘看了一次残局,脑海里飞速地将残局从头至尾推算了一番,而后抬起头,笑了笑,道:“这有何难。这双车可为海之蛟龙,猛劲波腾。然而这三个小卒力量微小,行动缓慢,好比柔弱的蚯蚓。蛟龙固而霸强,但始终被渺小的蚯蚓所牵制。蚯蚓避其锋芒,以变化复杂之势做到攻守相应,所以此残局可叫做‘蚯蚓降龙’局。”
“啪啪啪”,竹斋象鼓掌三声,不住点头大赞道:“好!好!好!姑娘的棋力真是令老夫自叹不如。老实说,在老夫得到这一残局棋谱之后那是苦思良久方能明白。而姑娘只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将其看透,这份睿智端是叫无数人羡煞不已。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小女子只是习惯了从兵法的角度去弈棋,站在宏观的层面上去看待一切,很快就能得到相应的结果。”明清舞谦虚道。
“姑娘大才,老夫敬叹之至!”竹斋象叹服道。
“先生定是个有大抱负的人,为何选择隐居于此埋没自己而不出任仕途呢?当今皇帝乃一代雄主,英才伟略,锐意进取,先生何不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才能呢?”慕凌玄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今皇帝乃一代雄主?哼哼!我看他燕王朱棣才是一天大的乱臣贼子!怎么,才坐了几年的龙椅,他就要标榜自己为千古一帝了!哼哼哼哈哈哈!要老夫为他摇唇鼓舌,掩饰其谋反篡位的罪行,想也别想!此事绝无可能!”竹斋象大声冷笑嘲讽。
“你!你住口!你这人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讳,还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你就不怕受到株连吗?”李柔儿气急怒道。
“哼!小女娃,你才多大,懂什么!他朱棣要想杀我就尽管来吧!反正老夫也是孑然一身,不惧生死了。可是,就算他杀了我又能怎样呢,他仍是改变不了其造反上位的千古史实!哼!”竹斋象慷慨威仪,冷冷说道。
慕凌玄和明清舞不停地相视,均想:这个竹斋象定是受到了官场的刺激,也许他原本就是朝廷官员,只是愤世嫉俗而离开了官场。
终究还是慕凌玄开口问起:“敢问先生,以前可是朝廷官员?”
竹斋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慕凌玄,叹了会气,点头承认,无奈说道:“是的,老夫本来是一名史官,虽然官阶不高,但也是朝廷官员。不知公子从哪里看出?”
“原来如此。其实要看出先生的身份却也不难。首先,我们刚才在外边听到先生的一席高论就可以看出些许端倪。因为春秋笔法和锋笔刀吏虽然对立,但都是史官、谏官所使之法,只不过一个委婉,一个刚直。尽管先生选择了春秋笔法,但实则心里还是十分向往锋笔刀吏,尽管锋笔刀吏者下场不会很好。其次,我们一提到当今皇帝的时候,先生的情绪就难以抑制的激动。这两者一经推敲,也就不难想到先生原本就身于官场,只因受不了官场黑暗冷血的刺激,最终才选择归隐山林,学做陶渊明的。”慕凌玄释疑细道。
“哎!公子极是了不得。你们三人可属世间少有的年轻奇才,老夫也不过是痴长你们些年岁罢了。”竹斋象苦笑地摇摇头。
“先生言重了。先生虽然隐于山林,可仍是放不下过往的曾经,这也成了先生的心结。蚯蚓降龙残局又难道不是一种隐喻吗?以弱小的身躯对抗犹如王屋太行两山的皇权,本身就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但先生的心中依旧残有一份希冀,只可惜木已成舟,永远无法改变。何不就此释怀,慨然面对现实呢?”慕凌玄开解道。
“呵呵,若能坦然面对,我就不会隐居在此了。对于你们,也许只要天下安定,百姓富足,谁坐上皇位都无所谓。可对于我们这种记录历史的人来说,就是一种难以忘怀的痛了。”竹斋象低头失落道。
“先生何不换个角度去看待。当今皇上治下的大明风调雨顺,和谐安宁,不是很好吗?想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不照样也是兵变夺权而成就一番佳话么?历史铭记的是这些功绩,而兵变上位之过又有多少后世之人会在意呢?”明清舞道。
明清舞的话有点冷血,但又无法批驳。历史就是历史,已经发生了的任谁也改变不了,而唯一能改变的,就只有之后发展的走向了。
慕凌玄认真地看了会儿明清舞,并重新将她审视一番,似乎明白了一些事,只是不会说出口罢了。
“是啊。从古到今,这个皇位永远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永远都是那么的让人疯狂。这疯狂可以让人漠视亲情、友情和爱情,孤家寡人也就理所应当了。我们史官就是要还原最真实的历史真相,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如若皇帝恃权而强逼修改掩饰真相,我们是宁死不屈或者辞官不干的,这是史官该秉持的气节。我就是看不惯朱棣的冷血残暴之行和妄图篡改其罪恶历史的丑陋嘴脸才毅然辞官的。”竹斋象叹惋道。
无人应话,四人就这样静静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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