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颜夕最终决定过来求助于蜀山仙门,其实是有原因的,他如今不但内心恐惧,而且还有深深的绝望。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除了过来求助于蜀山仙门,死马当着活马医,他别无选择。
自从上次水颜夕和明月在凤鸾国八王府一别,时间又是匆匆过去了几个月。
三个月前,水颜夕的头疾大发作一次。
那一次,他头痛得疯狂呕吐,后来甚至昏厥了过去,时间长达一日一夜之久,方才悠悠醒转过来。
就在他昏厥的那日,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了一个小木屋。
小木屋掩映在深山之中,周围全是原始森林,参天大树。
小木屋后面有一棵桃树,桃花灼灼,开得正艳。前面是一片药田,绿色如茵,长势喜人。
他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白狐,摇着九条尾巴,站在那座木屋中,面对着一位绝色少女傻笑卖萌。
那位绝色少女回过头来,五官精致绝美,肤色晶莹剔透,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巧笑倩兮,娇憨可爱,赫然竟是明月的模样。
他顿时惊呆了,为何他会梦见明月?
难道是他曾经许诺过她,会遣散了姬妾来娶她,因此日有所思、也有所梦么?
可是,那少女长成明月的模样,似乎又不是明月,她叫小蝶。
他也不知道为何少女叫小蝶的,可是他就是知道她便叫小蝶。
小蝶回过头来,抱着小白狐,嗔笑道:“傻狐狸,你的腿伤终于好了,我今天帮你拆开纱布吧。”
小白狐微笑着伸出爪子,少女温柔地握住它……
他头一阵剧痛,瞬间清醒了过来。
头还是晕乎乎的,身体仿佛还漂浮在空中,那种灵魂出窍的错觉,让他愣怔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
巫咸站在他的身边,惊喜地喊道:“少主醒了!少主,您已经昏迷了一日一夜了。”
一众美婢姬妾扑上来,将他团团围在中间,喜极而泣。
水墨天眼角含着泪,叹道:“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吾儿,你要尽快去蜀山,请药门江长老帮你医治头疾。”
面对这群热情的姬妾,水颜夕突然感到如此厌烦,甚至深深的厌恶,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自己昏迷的这一日一夜,为何会梦见九尾白狐和那个和明月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水颜夕不得而知。
十日后,他的头疾又犯了,接着又昏迷了一次。
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更久,竟然长达十日。
在这十日中,他又开始做起了奇怪的梦。
在梦中,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黑袍加身,妖力无边,风华绝代,全身散发出俾睨天下的气势。
那人虽然和水颜夕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水颜夕很肯定,那个人绝对不是自己。
那么黑袍男子是谁?
水颜夕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自己决绝地站在一处悬崖上,用自己陌生的声音大声喊道:“伏羲老儿,你们以多欺少,滥杀无辜,有种的就过来杀了本尊。”
风云变幻,北风怒号,他竟如此绝望。
场景瞬间变幻,四周突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而他,竟身处熊熊火海中苦苦挣扎。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无助而又无望的痛苦,仿佛元神都要被烤化一般,让人生不如死。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在他痛苦不堪,即将死去时,一个绝色少女从远处踏剑飞来,奋不顾身地猛然跳入火海,一把将他抱着怀里。
少女伤心地唤道:“无情,小蝶来救你了。”
少女的身上、头上、脸上都着了火,像一个火人一般,在他面前燃烧了起来。
她浑身冒着火焰,看上去凄美而又决绝,少女哭泣道:“无情,上刀山下火海,小蝶都要陪着你。小蝶牺牲了自己的元神,可保你一丝元神不受伤害……我爱你……”
他试图伸出手去握住她,可是她瞬间便化为飞灰湮灭。少女脸上流下来的一滴清泪,随着飞灰飘入虚空再也不见。
他听见自己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小蝶,不要……”
火势越来越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融化,最后化为飞灰,飘散在虚空。
而他的元神,则被封印在一个巨大的炉鼎中,日日夜夜地受着那巨火的炙烤和煎熬……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没日没夜,永无尽头。
直到他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他的元神支离破碎。
炼狱般的痛苦,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永无止境的痛苦,身边熊熊燃烧的烈火,让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
水颜夕头痛地宛如针扎一般,让他忍不住喷出许多血来。他猛然从痛苦中惊醒过来,思绪中仿佛还留着梦中那种绝望的痛苦,他感觉到自己心痛得不能呼吸,头痛地仿佛要裂开一般。
“啊!”他忍不住捧着头痛苦地嚎叫,身上因为疼痛而汗水涔涔,仿佛浸过水一般,一张俊俏无双的容颜,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水颜夕醒过来的时候,围在周围的姬妾一个个哭得眼睛红肿,就连他的父亲水墨天,眼睛也是红红的。
这一次,他昏迷了整整十日。
水墨道:“吾儿,即刻启程,前往蜀山求助吧,我担心你如此下去,命不久矣。”
水颜夕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父亲,待我治好头疾,是要去迎娶明月的。”
水墨天哽咽着道:“我统统都答应你,只要你能医治好头疾。”
水颜夕又将养了几日,便来到蜀山仙门求助,请求蜀山仙门的药门长老帮他治疗头疾。
只是,江长老恰好在他到达之前仙逝,好在明月也懂得针灸之术。
而水颜夕头疾发作越来越厉害,有时候,他仿佛没有了神志一般,竟连身边的人都认不出来了。
水颜夕心头大骇,那种时好时坏、头脑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发作越来越频繁。
水颜夕感觉到自己似乎命不久矣,他突然间便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他内心恐惧的是,就算最后他真的医治好了头疾,他还是不是他?
他会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比如,梦中的那个黑袍人?
水颜夕想到这里,内心充满了深深的绝望和无力感。
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会认出心爱的人明月吗?
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去求娶明月吗?
那时,他还能给她幸福吗?
直到有一天的到来,让他深深体会到,什么才是生不如死。
某日白天,他正在和姬妾们聊天,突然间便失去了意识。
不,不,不,不是失去了意识。
而是,他突然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存在,而是感觉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怎么说呢,身体还是他的身体,而灵魂,似乎已经不是他的了。
艳姬彼时正依偎在他的怀中,帮他剥葡萄,一颗一颗喂进他的嘴里。
其他姬妾都站在旁边,围着他伺候着,一方面防止他突然病倒,另一方面,大家都守着他。
艳姬刚把葡萄喂进他的嘴里,就见水颜夕神情一滞,面色突然变得阴沉冷厉起来。
那双原本脉脉含情的水汪汪桃花眼,猛然间发出俾睨天下的冷傲气势,背影更是孤决冷然,全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生人勿进的冷漠高傲气息。
艳姬吓得猛然从他怀中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少、少主?”
然而,那人站起身来,身姿昂然、卓尔不群,那双桃花眼冷漠地瞥了一眼面前的美艳姬妾,俊俏无双的脸上露出深深的嫌憎。
所有的姬妾都被面前这个人的庞大气势给吓傻了,愣愣地望着面前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傻傻地说不出话来。
这人还是水颜夕,他们的少主吗?
虽然人长得一模一样,人还是那个人,然而整个人的气质和气息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个陌生人。
那个人似乎刚从沉睡中醒来,俊俏无双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他伸出自己的手仔细看了看,又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显得有点发蒙,还有点滑稽。
然而,这滑稽的样子,现场没有任何一个人笑得出来。
众姬妾只有深深的恐惧和担忧。
巫咸闻讯赶来,看到水颜夕的样子,脸上却露出狂喜,颤抖着嘴唇,“扑通”一声就地跪下,嘴里喊道:“尊、尊上,是您吗?”
那些姬妾吓得一哆嗦,纷纷跪了下来,都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面前那位孤决高傲的男子。
那人似乎有点失神,又有点迷惑,愣愣地望着跪在地下的巫咸,脸上露出沉思和迷惑的表情。
巫咸哽咽着道:“尊上,我、我是巫咸啊,您,您想起来了吗?”
那人微皱着好看的眉头,似乎在极力回忆着远古的往事,嘴里喃喃地问道:“巫咸?巫咸是谁?我,我又是谁?”
众姬妾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恐惧至极的表情,甚至有些姬妾因为太过担心,当场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这少主难不成是得了失心疯了么?为何连巫咸都不认识了?
艳姬颤抖着声音问道:“夫君,我,我是艳姬,您,您还记得我吗?”
那人只是茫然地看了一眼艳姬,眼神冰冷,毫无喜悦之情,艳姬心里一颤,眼泪顿时从美艳的脸上滚落下来,看上去楚楚可怜。
巫咸眼巴巴地望着那人,那人气势和以前的那人一模一样,只是,为何他记不起来从前的事了?
难道时时间太过久远,给忘了么?
还是在那炉鼎中炼化太久,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巫咸安慰自己,只要他能夺舍重生,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巫咸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激动的心情,刚想说话,却见面前的男子直直地倒了下去,艳姬第一个反应过来,猛然冲上去,在男子倒地之前一把扶住了他。
“少主,你怎么了?”
“快,快,快,少主又昏迷了。”
“夫君,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
众姬妾七手八脚地将水颜夕扶到床上,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他才悠悠醒转过来,迷茫地望着大家。
艳姬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您刚才是怎么了?”
水颜夕摇了摇昏沉沉的头,嘶哑着声音说道:“我吃着葡萄,突然便没有了知觉,难道我又昏过去了?这次昏迷了多久?”
艳姬闻言,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她看了巫咸一眼,然而,巫咸面色却淡淡的,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艳姬咬着唇,勉强笑道:“夫君,您刚才……昏迷了半个时辰。”
旁边有一位姬妾插嘴道:“夫君,您刚才站在那儿,为何不认识我们了?竟连巫咸也不认识了,您到底是怎么了?”艳姬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水颜夕听了那位姬妾的话,脸上顿时一阵苍白,额头涔涔地冒出一阵汗水,眼神变得迷离而痛苦,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痛苦地想,那一刻真的要来了么?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到自己被另一元神强行给挤了出去,仿佛自己瞬间被夺去了行动力一般。
难道自己的元神真的要从这具身体中离去么?
不,他不愿,也不甘,他要争取这具身体的主动权,他一定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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