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嬴政与蒙恬分头行动。
嬴政为了给蒙恬创造更好的机会,派人约了嫪毐到四处巡视,派五位夫人进宫给太后请安。
在嫪毐来接嬴政的时候,嬴政又当着嫪毐的面,对其进行赏赐,然后派蒙恬前往嫪毐府中送那些赏赐的瓷器珠宝。
一切顺理成章了之后,嬴政与嫪毐一同,查查城防,看看集市,赏赏风景,再听听小曲。
不知不觉又是一天过去了。
晚上回到大营,得知五位夫人早就回来了。
原来五位夫人一早便去给太后请安,哪知太后只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话就回去歇息了,五位夫人在宫里转了转,觉着无聊,便回了城外的大营。
司马鸿与蒙毅也回来了,正在整理从司马老宅带回来的各种矿石。
这些矿石,还真是五彩缤纷,花花绿绿,圆的扁的,各式各样。
嬴政命回来的工匠们挑选出各种的石头,分好类别后,每种拿出一小块,然后用专用的器具研磨成粉末。
归置好了各种矿石,嬴政与司马鸿等人回到了大帐内。
“司马大人,这一趟还算顺利吗?”嬴政看着司马鸿,问道。
“回王上。”司马鸿拱手道,“一切顺利,在岐山的那处矿产,也是不知那些矿产是何物而被废弃的,吾等采了些之后,做了线路标记,便赶回了雍城,昨日到达了老宅。”
“不错。”嬴政笑着说道,“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刺探嫪毐底细的事情了。”
“刺探嫪毐?”蒙毅讶然道。
“不错。”嬴政简短地将昨日在雍城与嫪毐饮酒的经过和蒙恬前去侯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王上此次前来雍城,还有如此大事。”司马鸿感叹道。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李斯说道,“更何况,如今太后的状态,的确不正常。”
是啊,在自己儿子大婚之前突然搬走,在大婚之日还没回来,是个人都会觉得不正常。
司马鸿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听闻此事,在朝中也颇有非议。”
嬴政颇为冷静地说道:“寡人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对臣子宠幸的范畴。”
众人都听出了嬴政的话外之音,没人再说话了。
嬴政苦笑了一下,说道:“放心吧,不管是哪种情况,寡人也都会以国事为重,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太后与嫪毐一同谋反。”
司马鸿毕竟是长辈,用抚慰的语气说道:“王上能够大公无私自然对江山社稷大利,但微臣看来,即便结果真是这样,到时也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期望如此吧。”嬴政轻叹了一声。
这一次,如何处理太后与嬴政的关系,就连李斯也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蒙恬回来了。
“事情怎么样了?”嬴政拉着蒙恬问道。
“回王上。”蒙恬拱手道,“蒙家的亲信已经顺利安插进了嫪毐侯府的募军阁,而那两个由表弟安排来雍城的学士也接触上了,只不过天色已晚,微臣跟他们已约定好,明日辰时,他们会来到大营。”
“好,那就先了解一下嫪毐的底细,再做计较。”嬴政说道。
众人起身告辞,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日辰时,两个文士打扮的人来到禁卫军驻地,声称找蒙恬将军。
蒙恬出门迎接,然后将这二人带进了中军大帐。
身着青色长衫的便是曹缭,来自魏国,灰色布衣的,是陈离,来自齐国。
“二位先生,这便是当今秦王。”蒙恬拱手介绍道。
“草民拜见秦王。”两位文士齐身拱手拜礼道。
“两位请坐。”嬴政做了个请的姿势。
“秦王请。”两位文士与嬴政相对而坐。
嬴政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道:“想必二位在来之前,司马杰便已经提起过,是寡人让他安排几个靠得住的人潜入雍城。但此次寡人来的匆忙,没有带上司马杰的相关信函。”
曹缭拱手说道:“吾二人受司马贤弟所托,岂会信不过王上,更何况,还有蒙大人在侧。”
信任的问题解决了,嬴政进入了正题:“此次请两位先生来此相见,是想了解两位在嫪毐那里近况如何,有无不寻常的发现。”
陈离开口说道:“吾等在刚到雍城时,便投入到嫪毐的门下,因为当是长信侯府刚刚建立,所以也是广招贤人。”
“至于不寻常的地方,也许嫪毐自认为掩饰的很好。”曹缭说道,“但却躲不过吾等的觉察。”
“这么说,是有些发现了?”嬴政说道。
曹缭点了点头,说道:“自从来到雍城,嫪毐便开始广招门客,招募兵勇,还以太后的名义私制军械。”
陈离在旁补充道:“短短几个月,侯府的文士已近八百,招募的新军已经过万。”
嬴政的眉头微微一凝道:“未曾全然公开,便已是如此速率。”
“王上也不必忧虑。”曹缭解释道,“无论是文士,还是兵卒,都是奔着太后之名而来,哪知嫪毐的私心所在。”
“你们也看出了嫪毐的私心?”嬴政有些惊讶地问道,“是何私心?”
陈离拱手道:“回王上,嫪毐封侯之后,广招门客实为假象,不过是掩人耳目之举,其府内核心的一干人等,并非是在众文士中选拔而出,似乎是早就与嫪毐关系非常,而直接入府。嫪毐也经常与这些人把酒言欢至深夜,还将其家人都接进了侯府。”
李斯分析道:“看来此举,是嫪毐控制这些人的方法,这也足以说明,他们所谋划的事情,非同寻常。”
“不错,吾二人也是这样认为。”曹缭说道,“而兵卒方面,嫪毐所用的百夫长以上的官爵,也都并非华夏族人,大多是西戎,义渠的族人,并且训练兵士十分严格。这一点,也绝非寻常。”
蒙恬说道:“嫪毐曾在酒宴上说过,他是义渠人。”
“难怪名字那么古怪。”蒙毅说道,“不过,他信任义渠人,也并不是什么过错吧。”
“非也。”李斯眯着眼睛说道,“若无异心,定然无事,而若是他举兵谋反,其军队之中,所有百夫长、千夫长又都是他的亲信,那便有对这支队伍的绝对控制力,哪怕不动用兵符,也会任意调动。更何况,本来就没有兵符。”
听闻此言,蒙家兄弟与司马鸿也都像嬴政一样,皱起了眉头。
“不过,嫪毐此举,对于王上来讲,又未必没有好处。”曹缭轻声说道。
嬴政看向曹缭,笑了笑,说道:“寡人听闻先生是鬼谷子门下的后人,且愿闻其详。”
“草民身世不足挂齿。”曹缭拱手道,“草民之所以如此说,乃是从王上的角度去分析。王上目前的处境,可谓是受制于人,需要有其他势力来平衡政权,更需要相应的机遇来拿回王权,对否?”
怎么这个曹缭跟李斯一个脾气,动不动就问问题。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曹缭的眼神已经与最初不一样了。
曹缭继续说道:“不出意料的话,王上显然已经将嫪毐视为改变格局的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又必须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其中唯一的变数,就是太后。”
曹缭的简单几句话,句句戳中要害。
嬴政的眉头舒展开来,笑了笑说道:“想不到先生竟有如此慧眼。不错,寡人的难题,就在于如何保护太后,而防国乱。”
“其实这也不难。”曹缭缓缓地说道。
“还请先生指教。”嬴政拱手说道。
司马鸿等人也都紧盯着曹缭。
曹缭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说道:“此局若想拆解,可从天时,地利,人和方面入手。”
这话听着又很耳熟。
“所谓天时者,如今嫪毐的羽翼并未丰满,他自己也必定会处处小心,若王上现在向他发难,则势必会造成鱼死网破之势,那么太后也会沦为人质。所以在下建议,要等他羽翼丰满之后,信心膨胀,放松了戒备,才是最佳的时机。”
“而这一时机,便是在王上行成人冠礼之时。王上若收回王权,则可以重整军制为名,整顿大秦的军务,而嫪毐害怕失去手中的军权,必定举行叛乱,到时,王上则可以不用顾及太后,名正言顺地将其灭杀,此为天时。”
嬴政眼前一亮,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曹缭接着说道:“所谓地利指的是,王上在行冠礼时的地点尤为重要,若是王上能够将行冠礼的地点设在雍城,那么便可利用王上的禁卫军来保护太后,若是嫪毐谋反,也必定不会在雍城起事,可无论他在哪里起事,都会失去雍城这个根基,成为野战之军。”
“此为地利。”
嬴政的眼神中满是惊喜,司马鸿在旁也是不住地点头。
曹缭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还有人和,而这一步,也是最难的。因为最有利于王上的做法,便是利用吕相邦的势力与嫪毐的势力进行缠斗,最后王上静待渔翁之利。这其中,吕相邦的军权则是变数,也是全局最关键的所在。所以在下建议,王上定要在嫪毐丰满其羽翼的这段时间,更为快速地发展自己的力量。”
曹缭的话说完,账内一片寂静。
过了一阵,只听嬴政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先生能有此见地,真乃寡人之幸也。”
李斯也不住地点头:“如此一来,王上应该无忧了。”
之前,李斯只提醒了嬴政嫪毐可能会有异心,并没有提出解决的方案。
“先生果然大才!”蒙恬赞叹道。
曹缭却肃然道:“可是,在下刚才也说了有几个变数是全局的关键,这些变数仍旧没有解决啊。”
嬴政笑着说道:“无妨,无妨,只要能保证太后的安全,若嫪毐真的谋反,即便仲父他也怀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态而按兵不动,寡人也自有应对之法。”
嬴政所指的是昌平君的西楚军。
“不错。”蒙恬坐直了腰板说道。
蒙恬说的是战力彪悍的蒙家军。
自然还有可以依赖的飞弩,“我器”等新型的兵器。
想到“我器”,嬴政不禁看向曹缭:“先生一展见识,震惊四座,不知对于军事,有何高见。”
既然是鬼谷子门人,必然是军事上的高手。
曹缭拱手道:“在下对于军事、战法虽然初窥门径,但也确实有书成册,只可惜不在雍城,待在下回到咸阳,才能呈献给王上一览。”
“那咱们就说好了。”嬴政说道,“但寡人想知道,你刚才提到的让寡人也发展自己的力量,你的建议是什么。”
曹缭又是拱手说道:“听闻王上发现了一种神兵,名曰‘我器’,据说在众兵器中所向披靡。”
最近一段时间,嬴政特意加大了对“我器”的宣传。
“不错,是有此事。”嬴政说道。
曹缭笑着说道:“在下恭贺王上的同时,也想提醒王上,这神兵霸道不假,但却局限于单兵作战,至于将其运用在战场上后,能否发挥其真正的威力,尚且无法定论,而一旦应用不当,却可能是个双刃剑。”
嬴政还是第一次听到“我器” 的负面声音,但却觉得有些道理,于是问道:“为何?”
“大军作战,多数讲求一个阵法的变换和随机应变的能力。”曹缭说道,“若这‘我器’只适合单兵作战,而无法融于阵法,则反而会失去了自身的优势,甚至成为累赘。”
的确如此,大刀在单独的比武之中也很强,但是军队之中的各兵种之中,却几乎没人使用。
“先生的意思是,这‘我器’可发挥的空间十分有限?”嬴政问道。
“那到也不是。”曹缭说道,“在下认为,王上应该为使用‘我器’的军队单独制定一套专属的阵法,从而得以将其威力尽皆释放出来。”
“说的好!”嬴政笑道,“先生可通晓阵法?”
“在下自幼喜好,又是家传所学,自然懂得些皮毛。”曹缭。
自幼钻研,才懂得皮毛,是有多谦虚?
“哈哈,好!”嬴政笑道,“待先生在嫪毐一事中立得大功,便回到咸阳与寡人共图大事,如何?”
曹缭拱手说道:“在下求之不得。”
嬴政的笑声再次在帐中响起。
而在嬴政心中,那个空缺已久的国尉的位置,似乎也有了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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