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地方上能肃清匪患,又言明是周亮工的派遣,对周亮工这个淮扬海防兵备道来说,当然是不折不扣的政绩。
由此更进一步,成为凤阳巡抚,也未必是不可能之事。
对朝廷来说,现在的这局面当然是只能依靠四镇将领和其兵马,但不论是弘光帝或是内阁六部的文官大佬们,更信的过的肯定还是够资格经略地方的文官。
南京等地失陷之后,主持湖广等地的实权派就是文官何腾蛟,若不是主持,湖广怕也很快陷落,在其麾下也纠集了大量明军,但又因为其狭隘无知,一直在排挤顺军余部,使忠贞营和湖广明军始终不能合力,怕是南明的局面也会大有改观。
从熊廷弼到孙承宗,再到洪承畴,孙传庭,再下一等的朱大典,路振飞,这些优秀的文才武略都出色的大明文官,好象也是气运使然。
要么死在自己人手里,要么就是死在他人之手,就算侥幸未死的也不能发挥其才能,在南明时期黯然无光。
而掌权的马士英,史可法,其后的黄道周,何腾蛟之流,比起此前的前辈来,相差的就太远了。
至于永历朝的那些文官,简直叫人记不起姓名,除了折腾捣乱,给李定国扯后腿,制造李定国孙可望等人之间的矛盾,毫无能力也完全没有大局观,简直不足为道。
南明缺人,上层的文官其实不太缺,钱谦益都复起了,那些文名满天下,袖手著文章的文官,高居庙堂之上争权夺利还有几把涮子,令他们到地方为督抚,经略安抚地方以备强敌来犯,这可就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正因如此,周亮工拼命涮声望就有了底气本钱。
闵元启是周亮工扶持,双方确定了底线和结盟,闵元启也不会再改换门庭,周亮工有闵元启和他的两营兵,腰板便是硬了许多。
再涮上去声望,总督不敢说,巡抚却还是有相当大的机会。
第二个目的,则是想令将士多有机会乘船出海,云梯关所原本就镇守海疆守海口,虽然这里荒芜多年,但出海渠道尚有,不用也是浪费了。
现在闵元启是将造船之事逐渐提上日程,大乱将起,清江浦那里有工部的大量的造船工坊,不仅有器具也有不少造船的匠人。
只要局面更乱一些,把这些匠人工具都弄到云梯关这边来也不是难事。
多铎攻下南京和杭州后,清江浦这里也纳入统治之下,这些东西就便宜了清廷,也是清廷运送江南财赋的重要手段。
其后清廷在清江浦设立了多名总督,负责治理黄河和漕运等事,清江浦的地位逐渐超过了淮安旧府,其后在此设县立府,原本的淮安府反而降格为州,后又降为县治了。
闵元启最早的打算便是造船南下,积累一部份财富,聚拢一部份信的过的部下,驾大船出海,不管是先到福建广东安身,或是直入台湾,甚至直接驾船下南洋,都是可以选择的选项。
若是半年前的闵元启,能驾一船逃到福建,相机再入南洋就算是最现实的打算了。
这年头福建海船多的不说,一年百艘以上去南洋是肯定有的,几次大的排华风潮都是发生在印尼和吕宋,后世的马来地区还算安稳,那里的华人也相当的多,在其立国之前占到四成左右,其后也相对平稳,产生了很多巨富世家。
闵元启感觉以自己的才能格局,不敢说在南洋建多大基业,混个巨富传家还是可以的。
既不用对鞑清俯首称臣,在暗无天日的严酷环境下剃了辫子当奴才,也不至于穷困潦倒,贫无所依,能够做到这种程度,闵元启也就满意了。
其后局面一变,闵元启的想法心思自然也是为之一变。
能做到更好,何不努力一把?
现在派出将士坐漕船出海,目的就是在海上练兵,因为闵元启迟早要与人在海上争雄。
不管是到南洋开辟局面,或是到台湾和荷兰人争锋,船只和船上人员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未来几年内有个大好契机,郑芝龙初降之时放弃了自己船队和控制的海疆,郑家水师为之大乱,四散而去。
郑成功虽然是郑芝龙的儿子,郑家内部就有人不服他,郑芝龙的旧部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其后多年时间,郑成功是经过千方百计,历经多少艰难险阻,才堪堪将其父的旧部笼络到手,并且逐渐在岸上经营出一片基业,其麾下兵马虽不及其父在时多,但在陆地的力量反而更强了些。
这段时间内,郑成功本人不过才几条船,千多部下起家。
闵元启自忖自己的基业怕是还超过郑大木,不足之处就是他是北人,福建那边的人抱团抱的厉害,他要收服郑芝龙的旧部,所费的功夫精力怕是不小,但只要自身实力够强,抓着机会,未必就不能成功。
占着航道和水师,与荷兰人斗过一场,将倭国市场从荷人手中抢下来,再继续与西班牙人等外来殖民者做买卖。
甚至要抢下一块殖民地,与台湾勾连一起,这才不会有后来荷兰人和清廷联手封锁,使郑氏越来越贫弱,甚至打不败清廷水师,简直是大明海盗之耻。
这些想头是很不错,但凡事都要迈出第一步再说。
造船之事还得再等等,韩森已经开始在码头附近搭建工棚和工匠住处,也在收罗工具做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
云梯关这里造船有一个好处,这里原本就有相应的停船修船的码头,也有相当多有经验,懂得操船的漕运运军极多,修船操船的经验也极为丰富。
所缺乏的就是驾船入海的经验,这个短板对驾船经验丰富的漕运运军们来说也极为容易弥补。
不足之处就是海上厮杀争斗的经验,这就得花时间,甚至于拿死人当成本来不断的弥补了。
秦山岛距离云梯关不过六十多里,从陆路走一天就到,从海上走却花费了两天多的时间。
尽管是贴着岸边行船,风大浪急,操船的运军缺乏经验,虽然找了几个驾船出海过的渔民帮手,这般四百料二十多米长的大船渔民也是没有驾过,众人七手八脚,还是不停的被风浪吹散打乱船队队形,甚至有几次差点碰到海边礁石,差点儿撞散大船。
两天行六十多里,好在也是看到了岛盗盘踞的海盗,韩森也是放下心来。
此次他是最高等的武官,但韩森不负责指挥做战,那是百总官的职掌。
他负责的是记录海船出海的各种情形,包括船只的状态等等。
这一趟下来,韩森是不得不承认,漕船是根本不适合下海。
平底船,船首稍微上斜,单桅独帆,吃风不多,船速极慢,操控极难,海浪一带漕船就左右歪斜,很有可能倾覆。
这船原本就是在运河上设计的,吃水浅,因为运河经常枯水,就算深水区域也不可能如海上这般风大浪急,所以漕船于海上是完全的不合格。
其实韩森倒是想搞几条海船出海,不过那最少得等小半年之后,现在却是急不得。
秦山岛盗已经算是销声匿迹了,上次三百精锐加上大头目都被闵元启率部一扫而空,剩下的盗匪星散而逃,留在岛上的不足百人,多半是无处可去旧习难改的凶残暴戾之徒。
这些岛盗不除,四周百姓还是不得安稳,因此韩森对此次任务还是颇为期待。
“岛在前方。”带队的百总官何福厉声道:“岛长不过二里,宽里许,上有几十幢房舍,草图是军情司的人绘出来给你们看过,上岛之后,一个旗队分为两股,沿左右兜剿向最北,两个旗队随我一直扑向群盗所居之处。此次是突袭,我们上岛之后不要留手,大人有令,此辈穷凶极恶,手中俱有人命,不要投降的,哪怕降者也杀,不伤天和!”
“是,百总!”
百余人在三艘船上都听的真切,一起持枪吼叫起来。
岛上似有人发觉了,在肉眼可见的地方似是看到一群人在胡乱奔跑。
几分钟之后,岛上有人敲锣打鼓,不象是发警报,倒象是有人凑了村里最不上档次的鼓乐班子,在那边奏乐欢迎一般。
韩森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对眼下要发生的战事不是太感兴趣。
他是镇抚官,就主持镇抚司维持整个军营的军法,后来将外头的警备司也监管上了。
再下来又是要梳理盐池工坊等事,查看有没有外头的细作勾结内奸图谋不轨。
治安是警备士管,打架斗殴偷鸡摸狗这等事镇抚司不理,但涉及到外来势力,或是有人不遵守军法和民法,这些都是镇抚司的差事。
韩森已经有一种自觉,他带兵是相当平庸,但威望高,三十年的人生中他有十来年是往北京运送漕粮,这种要管理和协调的差事最考验人性,韩森的威望来自于北上途中他对所有人的一视同仁,还有对旗军们的帮助,大家风雨同舟才能平安去,平安回。
正因如此,在知道韩森的旗军们的心里,这位曾经的总旗官做事认真,对人平和,待人一视同仁,从来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人家送贿赂韩森也是从来不接。不做那些屈心枉法的事,这个特点当初被人看是有些古板,现在却是管着镇抚司最好的人选。
韩森也是不负所托,任镇抚以来做事兢兢业业,在营区内外,不管军民,凡是有违军法的便绝不放过。
闵元启一手打造的军队确实是有向心力,也是欣欣向荣,整个团体有一种奋发向上的气息,但不管怎样五个手指还有长短,有人的性格或是贪婪,或是桀骜,或是阴狠,总是会有人出来挑战军法,韩森却是绝不留情,不管是闵家的人还是哪一家的,只要被这位韩阎王撞上,那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镇抚司管的越得力,到得的赞赏越多,韩森就知道自己这一生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带兵上战场了。
就如眼前这战事,派了个百总过来丰富战场指挥经验,却不叫韩森顺便兼指挥官,还是因为大伙包括闵元启在内,都是感觉韩森更适合为镇抚武官,而不是带兵的良将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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