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宁惊讶地回头看着尹逍慕,用眼神询问他。
白姑是她婆婆?
尹逍慕点了点头,随即抬眸直视着对面林子源,“你认识家慈?”
林子源高高拱手,深深作了一揖,激动道,“七年前我不幸重病,家父托人找到白姑,是白姑救了我。当时你也在,只是那时的我无法言语,故而未与你招呼。但我记得你,所以方才见面才甚感眼熟。没想到时隔多年,今日竟在此见到救命恩人。”
尹逍慕微微垂眸,明显是在回忆。
须臾,他又直视着林子源,道,“今日我们并非是来讨要恩情的,而是来你这买米的。不知林公子对麟安城各米行哄抬米价有何看法?”
他这问话着实有些意味深长了。
林子源神色有些尬,随即朝身后掌柜和伙计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他们是我恩人,我要同我恩人好好叙话。”
“是。”掌柜和伙计同声应道。
很快,他们便离开了。
等人一走,林子源还特意朝门外望了一眼,确定他们走远没在门外偷听后,这才对着尹逍慕道,“白公子,实不相瞒,这米价我降不了,也不敢降。十两一石的米价,是整个麟安城最低了的!”
看他紧锁眉心,眼中隐有忧惧,尹逍慕问道,“可是有何隐情?”
林子源又朝门外望了一眼,那眼中的忧惧彻底释放,连语气都充满了痛恨,“实不相瞒,前两日我爹就是因为低价卖了几石米,被城主打了二十大板,现在还起不来呢!我们每卖一石米,要上交一半的米价,还美其名曰涨价越高,赚得越多。怕我们不听话,几乎每家米行都有城主的眼线,若是谁敢违抗,像我爹这样被打板子的还算轻的,重则……唉!”
后面的话被他的叹息声取代。
然而裴映宁却是听得五脏六腑都冒火星子了。
天灾犹可恕,人祸不可饶!一方城主如此草菅人命,实在该死!
“林公子,钱的事好说,你现在能否先给我们米?”她问得很直接。
“这……”林子源看向她,一脸的为难。
“你若肯放米,你们林家我们保了,保证不会让你们家任何人少一根头发。但你若同其他米行一样,哄抬物价,助纣为虐,视百姓生死于不顾,我也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一个人能善终!”裴映宁说完,冷着脸补充了一句,“这是提醒,不是威胁。”
林子源又把目光投向尹逍慕,纠结之后咬牙点头,“好,我让人放米!”
随后他把掌柜叫来,吩咐其开仓,先将一百石米送去靖阳县。
掌柜当场惊愕,“少爷……这……”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伙计,三十来岁,戴着毡帽,打扮得像是下人,但神色却极为严厉。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盯着尹逍慕和裴映宁瞧时,目光跟夹了针尖似的。
不过他没有同夫妻俩说话,而是直接问林子源,“少爷,他们可有付现银?如果没付现银,是不能开仓的,这是规矩!”
林子源道,“他们是我恩人,这一百石米算是我自掏腰包买下赠予他们的,回头如实结算便是!”
伙计微微变脸,明显不满他如此,“少爷,依小的看,此事你还是回去同老爷商议一番,再做打算。”
别说林子源了,就尹逍慕和裴映宁都感受到了这伙计话中无形的威胁。
裴映宁闪身到他跟前,一脚快准狠地踹向他腹部。
“唔!”
伙计猝不及防地飞倒。
不等他起身,一只绣花鞋便踩在了他锁骨上,痛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你……你敢伤我……”
“这天下还没有姑奶奶不敢伤的人!”裴映宁拔出匕首,咬牙切齿地给了他一个痛快!
看着伙计心口的匕首,林子源和掌柜惊得下意识地后退。
他们哪里知道,这位年纪貌美的女子竟是这般的厉害。那满身的杀气,狠戾果决的手段,简直让人心窝子打颤。
裴映宁拔出匕首,连血都没擦直接将匕首插回裤管中,然后朝林子源看去,“林公子,安排人放米吧。放心,我们不会让你掏腰包的,多少石米多少价,我们会按市场价格给你。至于城主那边,呐,这就是城主的下场。”
说完,她还用脚尖踢了踢已经断气的伙计。
林子源和掌柜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掌柜哆嗦道,“二位,这个人的确是城主安排在我们富德米行的,可他只是个小人,真正厉害的是城主身边的齐总管,他懂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
闻言,裴映宁和尹逍慕快速交换眼神。
……
城主府。
子夜,两道黑影出现在高墙之上。
此时城主府的主院内灯火通明,歌舞声和欢笑声更是不绝于耳,其热闹程度并不亚于花街柳巷。
突然,房顶传来一声巨响——
‘轰’!
雷一般的响声让欢腾热闹的房顶破了个大洞,瓦砾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吓得屋内瞬间爆发出一片尖叫声。
然而,这还没完。
正当屋内的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好端端的天气会突然出现惊雷时,一个东西从房顶大洞中落下,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这一次,响声落在地上,把地面直接炸出了一个坑。
屋里霎时灰土弥漫,除了尖叫声,还有男那女女的哀嚎惨叫声。
“城主!快跑!”混乱中有人大喊。
没多久,有三个身影最先奔出屋子,其姿态都极为狼狈。
其中,被人扶着的中年男子又气又恼地道,“齐总管,快派人看看,究竟出了何事?咱们这里数月没下雨了,今晚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为何会出现惊雷?”
被叫齐总管的人容貌年轻,有着一双极其阴鸷的眼睛,正抬头仰望夜空,并四下扫视。
“城主,这不像惊雷。”
“那是什么?什么东西如此厉害?”城主葛维光一脸怒火,真是越想越气。
“我一时也看不明白。”齐总管摇着头,阴鸷的目光依旧继续观察着四周。
“快去查!务必要查出缘由!”葛维光怒道。
齐总管眼角斜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不过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很快便让人把府里的下人都召集了过来,然后带着人四处查看。
搀着葛维光的小厮说道,“城主,您受惊了,小的先扶您回房休息吧。这里有齐总管,他会解决好的。”
葛维光望着从屋子里那些受伤的人,的确有着很强烈的恐惧感,怕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还会有惊雷出现。
“快走!”
而就在他和小厮往卧房去的时候,两抹藏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他。
一回卧房,葛维光仿佛找到了安全感,狠狠地喘了两口大气。
小厮正准备关门,突然间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还愣着做何?还赶紧过来给我宽衣!”葛维光见他不动,没好气的恼道。
可小厮就像没听到似的,依旧背对着他纹丝不动。
葛维光气恼地朝门口而去,一脚踹向他后腰。
‘咚’地一声,小厮整个身体僵硬地倒向门外,且倒下后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葛维光顿时面露惊恐。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查看一番时,突然有两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房门口,与他只隔着一道门槛。
最让人惊悚的是这一高一矮两个黑影带着黑色的面具,如黑夜的鬼魅,着实把葛维光给吓到了——
“啊——唔!”
叫声刚从他嘴巴里发出来,瞬间就变成了痛苦的闷哼。
高大的黑影点了他的穴后,矮小的黑影立马将一只鸡蛋大小的东西塞进他嘴里,只留了一根食指长的线在嘴巴外面。
只见她拿出火折子,吹出火星子,然后伸向了葛维光的嘴巴——
‘轰’!
一声巨响再次爆发。
听闻动静的下人们赶过来时,全都吓瘫了。
只见他们城主的卧房房门塌裂,在灯笼火光的照耀下,满地的血肉和破烂的衣裳,整个场面可谓是残暴又血腥!
而地上除了有具小厮的尸体外,他们的城主大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啊——”
“啊——”
“啊——”
没人能形容得出来这是什么心情,只有接二连三的恐怖叫声。
齐总管赶来,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双目圆瞪。
突然,他耳朵一动,神色骤然露出一抹骇色,身形猛地往一名下人闪去。
一道白光从他眼前划过,凶猛地刺进下人眉心,那下人剧烈一震,‘咚’一声倒地,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瞳孔突出断了气。
“谁?!”齐总管脸色铁青,仰天怒吼,“滚出来!”
突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
谁也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但齐总管暗叫不妙,运起轻功便飞开了。
‘轰’!
又一声巨响。
又一群人惨叫。
看着死得死、伤得伤的下人,齐总管阴鸷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丝惧意。
他没有理睬那些受伤的人,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一地的血肉,运起轻功展臂飞进了黑夜中——
……
城主死了,且死无全尸。
天亮后,整座麟安城都轰动了。
不仅上上下下官员,还有城中不少富商都闻讯赶去城主府,看着那一地血肉,无人不是惊恐地呕吐。
更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那个深受城主重视的齐总管突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城主府乱得如一锅粥。
富德米行。
听闻城主府的消息,林子源全身寒毛直竖,心里一阵阵的恐惧。
倒不是他被下人描述的城主死状给吓到了,而是一想到那对夫妻,他就不寒而栗。
“林公子,在想什么呢?”
听到女子的声音,林子源如噩梦惊醒般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看着夫妻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只觉得自己魂魄都快要吓飞了。
“白……白公子、白夫人。”他稳了稳心神,上前拱手作礼。
“不用紧张,我们不会对你怎样。”裴映宁微笑着开口,“如今威胁你们的人已经被解决了,还望林公子能大发善心,帮一帮靖阳县的百姓。”
“……是。”林子源恭敬无比地应道。
今早他不仅知道葛维光死了,还听说昨日傅记米行和祥来米行都出了事!
两家米行的当家人虽然不像葛维光那般惨死,可据说两家米行的当家人都得了极为严重的病,请了不少大夫都没查出病因,甚至那两位当家人莫名的变成了哑巴,其家人想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可人话都说不了,他们现在也只能广寻名医医治……
林子源心里发寒。
最主要的是原因便是在此。
幸好昨日他认出了恩人,没有与他们作对。
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像城主葛维光那样死无全尸,还是像那两家米行的当家人那样药石无医……
“白公子,那一百石米已经连夜送去靖阳县了,今夜我会再让人开仓,把所有米粮都送去靖阳。若是哪里有做得不妥的,还请你们多多教导。”
“多谢。”尹逍慕朝他点了点头,“林家救济灾民有功,日后定少不了好处的。”
“白公子客气了,子源愧不敢当。”林子源连连摆手,接着又叹道,“其实我们也不是要和城主勾结,实在是城主身边那位齐总管太过阴险了,如果有人不听他们的话,那下场是很惨的。那齐总管也不知道是哪里人,擅用一些邪门妖术,凡中了他妖术的人,必定生不如死。以前有好些人被他整得家破人亡,苦不堪言,可有城主为他撑腰,我们根本不敢有丝毫忤逆。白公子,城主死了,多谢你们为民除害,可是如果没有抓到那齐总管,我想他肯定会记恨你们,你们可要当心啊!”
“多谢提醒。”
“还有,城主府这些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若是白公子有办法将那些钱财弄出来,分发给靖阳县的百姓,那靖阳县的百姓也会好过一些。”
“可我们昨夜查过城主府,没发现什么值钱的。”裴映宁皱起了眉。她最喜欢搜贪官的家了,可昨晚他们找遍了城主府,都没发现藏钱的地方。
“这……不可能!”林子源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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