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宁忍不住失笑,还配合周尘拉了拉尹逍慕的衣袖。
尹逍慕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然后把周尘从身后拉出来,“你去找文辛,配合他,在周常海面前让他给你扎几针,周常海看到你神志‘有所好转’,定不会再带你回去!”
周尘听完,觉得这法子可行,立马跑去找文辛了。
裴映宁压着嗓音问道,“王爷,周常海是哪一党的?”
“保皇党。”
“那你呢?”
“无党。”
裴映宁低头窃笑。
好一个无党人士……
“走吧。”尹逍慕斜睨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大步离开新房。
手心贴在一起的瞬间,裴映宁犹如触电般颤了一下,紧接着十指紧扣,她忍不住低头看去,那修长的指骨节每一根都绷得紧紧的,生怕她会挣脱掉似的。
别的男女,是从牵手接吻开始,不管快慢,至少每一个步骤都是循序渐进,水到而渠成。
可他们之间,所有的步骤都是凌乱的。认识了整整一个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彻底了,现在才开始牵手……
他们避开宾客,出了新房便转小径去了睿和王妃休息的地方。
去之前,裴映宁已从尹逍慕那里得知了一些情况。
睿和王妃,姜玉婕,一品将军府嫡女。其父姜清荣威名远赫,虽然在朝堂不敢称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绝对东乌国响当当的数一数二重臣。
娶了这么一位有家势的正妃,可想而知睿和王在朝中有多得势。
去之前,裴映宁都还在盘算,面对这种高位出生的嫂子,她以后该有多大的压力?
然而,当见到人后,看着床上病恹恹的美人儿,她脑子里直接弹出N个感叹号!
这便是睿和王妃?
灰白的面色,恹恹无力的眸子,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不说,最让人心惊的是其枯槁的身形,那华裙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般违和到了极点,而那露在衣袖外的手瘦得只剩下一层蜡色的皮了。
她狠狠地皱起眉。
要不是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各个神色坦然淡定,她都要以为尹逍慕带她前来是为了见这睿和王妃最后一面……
“三弟……”看到他们夫妻出现,姜玉婕的眸子明显精神了一些,直直地盯着裴映宁,“这……便是三弟妹?”
看着脸上虚弱的笑,裴映宁也不好充当木头,上前行礼道,“映宁拜见二王嫂。”
“咳咳……”姜玉婕让丫鬟扶她坐起,虚弱的笑中充满了自责,“今日之事……都……都怨我……本该是你们……你们洞房花烛……却让你们出……出来……咳咳……”
“二王嫂,都是一家人,您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再说了,只是个洞房花烛,跟您身子比起来,自然是您身子要紧。”裴映宁微笑着道。见姜玉婕还要说话,她倾身上前,体贴的为姜玉婕顺气,“二王嫂,您多休息,等您身子好些了,映宁再陪您好好说话。”
姜玉婕摇了摇头,还是虚弱地道,“今日中毒…
…实属误会……我身子病弱……常年以药为食……不堪受补……今日贪嘴……多食了一些……才致如此…
…”
裴映宁眸光暗闪。
她这般说辞,明显是在帮楚阳王府说话。
如果她死咬住楚阳王府的食物有问题,那尹逍慕解释再多也会让楚阳王府陷入非议之中。
可她却以‘不堪受补’为由,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让整件事同‘毒’不沾一点边……
“婕儿!”一道着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裴映宁转身看去,就见睿和王尹凌南跌跌撞撞的进来,那满身的酒气熏得在场的丫鬟婆子眉头都直打结。
姜玉婕的神色明显难受起来,连呼吸声都重了几分。
而尹凌南急步到床边,紧张不已地抓着她干瘦的手,问道,“婕儿,听说你中毒了,可是真的?”
姜玉婕摇着头,“没……没……咳咳……妾身只是……只是虚不受补……不……不该贪嘴……”
尹凌南沉着脸把她紧紧盯着,好似不放心她的状况。
姜玉婕虚弱地笑了笑,“王爷……妾身真的……
真的没事……都怨妾身身子孱弱无用……给三弟添麻烦了……妾身想……想回府了……”
尹凌南也没再说什么,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便往外走。
比起来时的跌跌撞撞,许是抱着人的缘故,他那行走的脚步稳重了许多。只是,他轩昂的背影带着一股戾气,比他身上的酒气还浓烈。
裴映宁朝尹逍慕看去。
他一向少有展露喜怒,此时也一样,只面无表情地目送尹凌南他们离开,完全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感受到她的注视,他才转头朝她看。
裴映宁眉心蹙着,下巴朝尹凌南离去的方向抬了抬——……
睿和王府的马车离开楚阳王府后,没多久便驶出了王府大街,并朝着人迹鲜少的僻路而去。
又驶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突然停下。
尹凌南从马车上下来。
马车内不断的响起难受的咳嗽声。
可他却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一条小巷中。
车夫没久留,很平静的继续驾驶马车往大街去,包括马车后面的侍卫、婆子、丫鬟,每个人都安静守纪,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在一处翘檐上,望着远去的马车,听着那咳嗽声留下的余音,裴映宁拧着眉,满眼都是复杂的情绪。
“想什么呢?”
“我老公要是如此,我非一天揍他三顿!”
尹逍慕俊脸唰黑,一把搂紧她腰肢,没好气地道,“本王像是那般没人性的吗?”
裴映宁刚想脱口而出‘又不是说你’,突然想起来,今天她刚结婚,所嫁的老公正是面前这位……
“王爷,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她讨好般的回抱住他腰身。
尹逍慕垂眸盯着她脑门,眸光冷冷的,可莫名的是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
裴映宁抬头笑道,“还是早点回去吧,咱们这一身太惹眼了,要是被人看到,铁定成为笑话。”
尹逍慕纹丝不动,只是低沉问她,“你就不好奇他们的事吗?”
裴映宁摇摇头,“那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我好奇做什么?再说了,睿和王妃有那样一个厉害的爹,如果她愿意,随时都可以拆穿睿和王的虚情假意,可是她没有,不是么?”顿了一下,她认真问他,“不过,我很好奇,睿和王妃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你懂医术,你看得出多少?”
“药石无医,若无意外,最多一年。”
“都这样了,睿和王还利用她坑害你,真够渣的!”裴映宁忍不住鄙弃。
明知妻子命不久矣,但为了排除异己,不惜给妻子下药……
畜生年年有,可这个异世泛滥成灾,她三观都快碎成渣了!
“回去吧。”
“嗯。”
没多久,两个人偷偷回府。
刚回新房,就听金嬷嬷来报,“启禀王爷,兵部尚书周大人求见。”
尹逍慕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对裴映宁说道,“你先休息,本王去去便回。”
裴映宁恨不得他赶紧去,最好今晚都别回来……
可她知道他去见周常海是为了尘尘儿的事,再不待见他也还是有几分感激的,“你尽管去忙,我等你回来就是。”
她话音刚落,腰间猛地一紧,撞在他胸膛的瞬间,双唇便被他堵住,她惊呼的声音直接变成了细碎的呻吟……
……
某间厢房。
热闹得房顶都差点被掀了。
周尘上蹿下跳,最后拿桌子当盾牌,气急不已地指着桌对面的文辛大骂,“你个瓜娃子,给我爬远点!你敢拿针ju老子,老子儿豁不弄死你!”
对他的激动叫骂,文辛一句都听不懂,但也看得出来他不愿配合自己,只能好声好语解释,“周公子,这只是做做样子给你爹看,我向你保证,不会疼的。”
“放你大爷的地沟屁!”周尘指着他手里十几厘米长的银针继续骂,“弄个长的针,你敢说不痛?老子又不是哈儿!”
他是想配合演戏,可没人告诉他要用这么长的针!别说扎他了,他光是看一眼都想晕!
正在这时,周常海带着尹逍慕从外面进来。
见儿子‘疯癫’,周常海苦恼道,“王爷,犬子这病似乎又加重了!”
周尘一听,立马怼向他,“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咳咳!”尹逍慕拳头抵着薄唇,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唉!”周常海又急又气,但也只有长叹气的份。
尹逍慕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朝周尘走过去。
周尘对他自是没有防范,正想同他商量,要他让文辛换个法子,哪怕换几根短点的针也行……
可他刚张口,尹逍慕突然伸手,‘啪啪’在他身上点了两下。
他瞬间无法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见状,文辛赶紧朝周常海道,“周大人,劳烦你把他抱床上去。”
周常海之所以把尹逍慕请过来,不为别的,只因他见文辛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根本信不过文辛能治病!
可文辛是尹逍慕找的人,他又不能明着拂了尹逍慕的好意,所以纠结一番后便把尹逍慕请过来了。至少当着尹逍慕的面,他心里踏实些。
眼见尹逍慕帮文辛控制住了儿子,周常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照文辛的话去做,把儿子抱到床上。
文辛拿着银针站到床边,故意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那叫一个邪恶。
周尘吐血的心都有了!
然而,他现在就跟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啥都做不了,只能翻着白眼任由文辛把恐怖的银针扎到他身上。
周常海在旁边看着,满脸紧张,但瞧尹逍慕稳如泰山面不改色,他一肚子的话只能硬生生憋着。
“爹……您……您怎么来了?”周尘‘眩晕’了一会儿,突然朝他唤起来。
“尘儿!”听着儿子清晰的声音,周常海激动不已,伸出手想去抓他,可看到他身上扎着的银针,又立马把手缩回,双手不停地反复地搓着,然后朝尹逍慕报喜,“王爷,尘儿清醒了!他清醒了!文公子真是妙手神医啊!”
尹逍慕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
待周常海转回头后,他别开脸,唇角止不住抽搐。
在文辛一通‘操作’下,周尘不仅‘言语’正常了,还抱着周常海嘤嘤嘤哭道,“爹啊,楚阳王人美心善,不但待我如手足,还请人为我治病,此恩此情我定不能辜负。从今以后,我要追随楚阳王,誓要报答他!”
刚穿越来时,周尘也有‘正常’的时候,那时周常海以为儿子的痴傻症好了。可周尘呢,人生地不熟的,加上总被人叫傻子,气得他管不住嘴,总是动不动就飚方言,遇上可恶的想戏耍他的人,更是会直接上手,不是擒拿就是过肩摔,这便让很多人都觉得他痴傻症时好时坏,且坏起来的时候比以前更严重了。
周常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下,亲眼看着文辛几针下去便让儿子变正常了,他哪里还敢质疑文辛的医术,同时也不敢拒绝儿子的恳求。
“好好好……爹都应你!都应你!”
“爹,您太好了,儿子爱你啊!mua~”周尘高兴地捧住他的脸,对着他脸颊重重地亲了下去!
“……!”周常海老脸一黑,看儿子的眼神又充满了惊吓!
别说他,就尹逍慕和文辛在一旁都看直了眼。
虽说他们是父子,可再怎样都是两个大男人……
好在周尘反应快,知道自己又过激了,便赶紧正常起来,搀着周常海到桌边坐下,体贴地倒了一杯茶,敬上,“爹,儿子让您操心了,是儿子不孝。但请您放心,等儿子好彻底后,一定好好孝敬您和娘的!
”
周常海这才又转露喜色,甚感欣慰地点头。
儿子能说出这些话,说明是真的好转了!
想到什么,他起身,朝尹逍慕跪下,很是郑重的磕了一头,“多谢王爷和文公子对犬子的再造之恩,大恩大德周某没齿难忘。今后有用得上周某的地方,还请王爷和文公子尽管开口,周某必定衔环相报!”
瞧他这一跪,周尘忍不住皱眉。
这老头,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
文辛上前将周常海扶了起来,“周大人无需如此大礼。”
周常海起身后,还是郑重地抱拳高拱,“文公子年少有为,实在让周某敬佩。犬子之症,还要文公子多费心了!”
文辛看了一眼周尘,‘呵呵’笑纳。
门外——一袭金边紫袍的男子停视良久,眼角余光朝身后微斜,“去查查,那文公子是何来历?周尘如何同楚阳王走近的?”
“是。”护卫领命退下。
紫袍男人并没有离开,而是耐心十足地等待房里的人出来。
待门打开。
看着花园边静立的男人,周常海脸色微僵,但还是上前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尹逍慕也上前,拱手问候,“皇兄。”
尹怀宇微笑地看了看二人,随后将眸光落在尹逍慕身上,打趣道,“三弟一直未现身,本宫还以为你是舍不得出新房,没想到竟然在此。本宫甚是好奇,是何等大事,竟让三弟能撇下良辰春宵来此?”
尹逍慕垂眸回道,“周公子痴症发作,应周大人恳求,臣弟来此看看。”
尹怀宇又笑着朝周常海看去,“听闻周公子近来一直跟在楚阳王身边?周大人,不是本宫说你,周公子痴症严重,楚阳王又大婚在即,你也不怕他给楚阳王添麻烦?”
周常海沉着嗓子道,“是臣思虑不周,给楚阳王添麻烦了。”
尹怀宇眼眸微眯,随即又看向尹逍慕,突然关心问道,“听闻你二王嫂身子抱恙,你二王兄已带其离开?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好端端的你二王嫂会身感抱恙?”
尹逍慕还是垂眸回道,“回皇兄的话,臣弟也不知细情,只知是陈御医为二王嫂看诊,有关二王嫂的病情,恐需询问陈御医。”
尹怀宇点了点头,又微笑着说道,“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三弟还是速回洞房吧,可别让三弟妹等着急了。”
“是。”尹逍慕拱手道,“臣弟告退。”
看着他一袭红袍远去,尹怀宇脸色倏然沉下,眸光泛着冷意投向身前的周常海。
“周常海,你还真是让本宫意外。本宫还以为你会被睿和王招揽去,没曾想你竟看中楚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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