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主持了科举之后,便一直没有实际的差使,算是半赋闲在家,让那些原本想要拉拢他的人又重新观望起来。
他自己对此却并不觉得焦虑,十几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几天。
苏木的官职在朝中不上不下,接触不到实际的权利,对曜帝的态度也只能是揣测。
一行人坐在一起,都在望着谢韫。
“这个事儿吧,依老夫看,对你们年轻人来说是好事儿。京外任职是历练,也是积攒功劳,朝中需要的是见过老百姓真实生活的官员,留在京中,耳朵听到的跟眼睛看到的都是假象。”
“时间长了,就如笼中鸟,不是被富贵繁华迷了眼睛,就是随波逐流,溜须拍马讨好主人。”
但是全部下放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朝中无人,没有人给他们撑腰,凭他们自己的力量从偏远的知县往上爬,不知道有多艰难。
尤其是如今朝中党派分明,只提拔自己人,他们在其中就是异类。
谢韫的话并没有给大家带来多少安慰。
江童看向周湛。
“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殿下只需耐心筹谋,我们都愿意跟着殿下。”
这个问题对周湛来说是横在他面前的一条沟壑,他身为皇子,即使身份高贵,但是在朝堂之中插不上手,要想开辟出一条属于他们的路很难。
书房之中一片静默,沈茉冉在书房外敲门。
江童起身开门,沈茉冉朝里看了一眼,侧身让开,司一珞领着张进和周渊进来。
“司大人来了。”
众人起身互相见礼。
司一珞侧身介绍道:“给殿下带来两个人。”她指着张进和周渊,“今春的状元和榜眼。”
加上江童,一甲前三名竟然齐聚一堂,让原本略有些沉重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司大人这是给咱们找来了同盟……”谢韫笑道,“这下大家该重拾信心了,快请坐!想必司大人知道些什么。”
“不敢当。”
司一珞谦让着坐下,现场除了她,张进有点懵,周渊就更懵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湛的书房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人,椅子有些不够用,见沈茉冉还站着,司一珞起身让她坐下,站在旁边扶着椅子的把手。
隐月急忙又搬来一把椅子。
“皇上的心思,我不能全猜出来,但是大概也知道一点。既然大家都有疑惑,我就把我的猜测说出来,大家要是觉得不对,也可以纠正。”
在场全是男子,沈茉冉原本不参加他们的讨论,被司一珞留下,便也跟着听一耳朵。
“北辽内乱,引起北边其他部族在边境趁火打劫,我朝与西北诸部族时常有摩擦。北境不稳,国内就要求稳。”
“今年的考题是西南夷族的治理,从大周朝开国至今,朝廷对西南夷族的管控就一直有问题,曾经也派兵攻打过,但是中原将士不习惯西南的气候,西南地形复杂多变,哪怕派出十万大军,战斗力也比不上一万。耗费巨大,收效甚微。”
“当地还有一些实力较强的部族拥有兵马和政务的管治权,朝廷虽然也在西南设置了卫所,但是非必要不会开战。”
“张进被分到了武定府,皇上此举的用意是什么,你知道吗?”
众人凝神沉思的视线从司一珞身上挪到了张进身上,被她这么一提醒,张进恍然道:“是我在恩荣宴上的辩论……”
他提出的治理办法是教化,让那些部族汉化,接受中原文化的熏陶,这种方法温和见效慢,但却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皇上不想让西南内乱,所以采取了我的方法…
…”
朝廷曾在武定府用过兵,从这一处比较好下手。
张进觉得汗颜,原来皇上不是要把他发配到偏远的地方,而是要重用他。
“你在军中任过职,能文能武,这才是皇上选中你去西南的原因。”
“那我呢?”
周渊没忍住问出了声,考中进士之前,他就是个平头老百姓,虽然也曾听先生讲学说过朝廷的局势,但是到底联系不到实处,他任职的地方是泉州,难道也有深意?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司一珞一提醒,大家就都回过味儿来了。
“原来如此……”谢韫笑道,“前几年东南沿海一带闹倭寇,但是北境战事胶着,中原地区和江南一带又连年遭灾,国库空虚,腾不开手收拾他们,便发布了禁海令。”
“但是朝廷的禁海令只能禁住靠海的渔民,却禁不住出海的私船,泉州就是出海口。天高皇帝远,私底下的交易恐怕远比我们看到的复杂。”
司一珞接话道:“但是这些交易却不向朝廷交税,他们官商勾结中饱私囊的做法让皇上不满,皇上有心查处却很难下手。泉州的官员都是朝中这些得了利益的臣子们共同保举安排的,皇上只能借着这个机会往泉州安插人手。”
“周渊,你肩上的担子很重,而且也很危险。”
司一珞又补充了一句,“以上这些话是皇上让我向你传达的。”
周渊感激涕零,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宫中的方向叩首道:“臣定不负皇恩!”
司一珞一言难尽地扶他起来,曜帝是这个心思不假,但却是让他拿命去换,年前他不畏强权一心状告钧州知县,终究是被曜帝看在眼里,认为他是个直臣忠臣。
但是他也不傻,知道司一珞领他来见周湛的原因,对着周湛又磕了一个头。
“下官蒙受湛王府的恩情,来日必报!”
周湛温声道:“前路危险,望君珍重。”
他很上道,沈茉冉顺势开口道:“既然前路危险,本王妃送你一份礼物。”
是什么礼物周渊已经猜到了,再没有拒绝的余地。
“多谢殿下,多谢王妃娘娘。”
谢韫慈祥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子彦,你们三人是同期,今后要相互扶持。”
能把三鼎甲凑齐,谢韫眯眼笑得开怀,这场科举,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赢家会是他们!
江童,张进和周渊三人互相拱手行礼。
“不知张兄和周兄可愿随子彦一同拜入谢先生门下?这样的话,我们除了是同期,以后还是同窗。”
谢韫的名声,周渊在县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了,自然没有不愿意!
张进就更没有意见了,有谢韫这样的名儒指点,他以后遇上难题,也不再是孤军奋战,再好不过了!
朝中流行拜座师,以后的仕途是不是顺畅都跟座师在朝中的影响力有关。
谢韫如今并没有权势。
“老夫如今给不了你们保障,你们若愿意拜我为师,做我的徒弟,日后,老夫必定倾囊相授。”
张进与周渊同时拱手行拜师礼。张进粗糙惯了,说话也带着糙味儿。
“学生就佩服先生这样有骨气的人,不与污浊同流合污,如今的朝堂上乌烟瘴气,我还不愿意跟他们沆瀣一气呢!学生愿意拜先生为师!”
张进掀开衣袍跪下拜师。
周渊跟上。
“学生也是,拜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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