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安达手里拎着一个布口袋,跨进家门的时候,身后一路血水,滴滴答答,布口袋也被染成了红色。
媳妇儿正在院子里用盆洗衣服,见章安达进来,她没好生气得瞪了章安达一眼:“又去哪儿鬼混了!每次回来都一身血,不知道你是在大理寺当差的人,还以为你是个杀人犯呢!”
章安达笑着,抬起手里的布口袋:“今儿路过东市的菜市场,看到新鲜的下水,便买了来,今天刚取的猪心,晚上熬汤喝,补身子。”
媳妇儿抬手扔掉手中的脏衣服,起身手叉着腰:“下水下水!我还真下头!我再也不想吃你带回来的这些下水了,我要吃肉!”
章安达笑嘻嘻地凑近媳妇儿:“别生气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有肉吃。”
媳妇儿厌弃得一脚将章安达踹出去:“谁要听你给我画大饼!一辈子没出息的样子,见了我就心烦!”
说着,扭身走进屋内。
章安达垂下头,望着手中的布袋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布袋子,冷冷得向屋内走去。
骊山脚下的小村落。
江祭臣踏进阿离家的大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下意识得皱起眉头。
地上有血迹。
江祭臣屏住呼吸,慢慢向屋内移动。
随着血迹的轨迹,能看到似有人越窗而出的痕迹。
江祭臣走得更深一些,阿离的房间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慢慢地走动着。
这个时候,会是谁还留在阿离的房间?听那脚步声,并不似女孩,对方步履很沉,就像是并不害怕被人听到一般。
他和司杨廷明明一直都在门外,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出现,再悄无声息得离开,除非......对方不是人。
当江祭臣跨入房间的瞬间,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到。
“你在干什么?!”江祭臣的声音透着不淡定的语气,他睁大了眼睛。
只见宁坤就像是一个无魂的幽灵,绕着阿离的尸体来回打着转。
他在等待着江祭臣和司杨廷的出现,或者说,他在等待着,有人发现阿离躺在地上的尸体。
宁坤见到江祭臣进来,他慢慢仰起头,望着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跨步上前,一把将宁坤扔出门去。
“阿离!阿离!你醒醒!”江祭臣不管不顾,冲到阿离的身前,拍打着阿离的脸。
她的脸上满是血痕,早已没了生气。
“喂,江祭臣,小心!”
身后传来司杨廷的声音。
江祭臣猛地回头,只见宁坤突然躁动,冲向江祭臣,似乎,他不愿意让任何人触碰到阿离,即使现在的阿离已经是一具尸体。
司杨廷抬起脚,一下便将宁坤踹出去老远。
宁坤整个人翻倒在地,但很快爬起身,四脚朝地,咧着嘴,眼睛死死盯着江祭臣和司杨廷,他的喉咙里发出宛若兽类的低吼声。
司杨廷正要上前,被江祭臣一把拉住:“别碰,他被人控制了!”
司杨廷回头看向江祭臣:“你没事吧?”
江祭臣摇头,低头看向阿离的尸体:“为什么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司杨廷紧锁眉峰:“他怎么办?”
江祭臣再看向宁坤的方向,随后慢慢靠近过去。
“喂,江祭臣!”
“没事。”
随着江祭臣的慢慢靠近,宁坤刚刚躁动的气息竟然逐渐消息,脸上慢慢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见过谁?”江祭臣蹲身下来,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对亲近的人说话一般。
宁坤喘着粗气,不说话,身形却慢慢软了下来。
江祭臣继续说道:“你没有完全被控制,对不对,你还留着一些自己的理智,告诉我,是谁?”
宁坤慢慢由蹲着的模样起身,慢慢抬手,指向门外的方向。
“带我去。”江祭臣说道。
宁坤咧嘴笑。
“喂,江祭臣!”司杨廷想要阻止江祭臣。
江祭臣跟着宁坤朝大门外的方向走去,走到司杨廷身边的时候,停下,看着司杨廷:“不要跟来,回城,找付大人!还有现场,不要破坏掉,我想,他们已经拿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江祭臣说罢,转身,就要跟着宁坤离开。
司杨廷一把抓住江祭臣的胳膊,不语。
江祭臣回头对司杨廷笑笑:“应该是鲛人,她追来了,但是没有露脸,她不想惊动村民。”
司杨廷仍然不放手:“但她杀人了!她杀了人还想不惊动村民?!”
江祭臣拍了拍司杨廷的胳膊:“你被我连累了,她要找的人,只有我,所以,回城,找付大人来救我。”
“你可以不去!”司杨廷态度坚定。
江祭臣轻笑一声:“阿离就是一个例子,她丢了心脏,很明显,她的小腹没有伤痕,但.....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也丢了子宫。”
司杨廷仍是不放手。
门外,宁坤站定在原地,呆呆地,满脸血痕,看上去甚是恐怖,但又呆滞。
江祭臣继续说道:“司杨廷,你看到,只要是没有解决那鲛人,就会不断有十五岁少女死去,而我,恐怕就是唯一能解开这个结的人,我想,你也不想看到再有少女死去,我要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杨廷的手慢慢松开。
江祭臣笑着轻拍司杨廷的肩膀:“快去找付大人,我在骊山等你,另外,真凶不止鲛人一个,还有其他的帮凶在逍遥法外,甚至,真正动手的人,根本就不是鲛人,而是人......”
司杨廷的手垂下,望着江祭臣慢慢笑着离去的背影。
“喂,江祭臣!”
司杨廷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
已经走出大门的江祭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继续说道:“等我,我很快就来。”
江祭臣点头,随后抬脚,跟着宁坤走出阿离家的院子。
司杨廷回头,看向躺在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阿离,第一次,他没有再因为看到这样的血肉模糊而恶心呕吐。
以前的他每每到了大理寺的验尸间,总是呆不过一瞬的,而现在,满屋的血腥味,他却只觉得难过罢了。
阳光下,阿离尸体的心脏位置空空荡荡,在心脏的血腥之处,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司杨廷思索一瞬后,慢慢靠近,将手指伸向阿离心脏处的血肉模糊,在靠近血污的时候,他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便伸向了那片血红色。
鱼鳞。
司杨廷看到了与之前那些尸体一样的证物。
“阿离,对不起。”司杨廷垂下头去。
躺在冰冷的泥土上的阿离,睁着眼睛,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
粉巷。
付凌天在石安的带领下,重新回到铺子里。
“在这边。”石安领着付凌天走到铺子最深处的一处暗格处,他抬手按下一盏烛台,正面墙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付凌天眼角一跳,望着石安:“你一直知道这道暗门?”
石安点头:“但我从来不敢自己进去过,这种暗门在我心里,是难以抹去的伤痛,我娘当年就死在这种暗门之内,还有我活活饿死的弟弟妹妹,付大人,人性,本就是懦弱的,鼓起勇气去闯的人,都是英雄。”
付凌天眯着眼。
石安轻轻一笑:“就像您和江祭臣一样。”
付凌天没有回答,踏入石门之内。
石安眼神中似有什么不想诉说的难言之隐,随后,跟着付凌天踏门而入。
谁能想到,偌大而繁华的长安城内,竟然还存留着这样的地方?
洞里非常冷,有水滴的声音传入耳中。
付凌天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
洞穴的周围,散落着一众光秃秃的铁链子,铁链子的一端在墙面之上,而另一端,却没有任何束缚物。
付凌天看向石安。
石安抿着嘴,上前:“这些是鲛人束缚那些贪婪之人的地方,他们都被鲛人迷惑,需要的时候,会化妆称散客,在店里游走,我见过,所以我知道。”
付凌天收起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石安抿嘴跟上。
付凌天的声音却从前方传来:“石安,你知道我会来找你,是鲛人告诉你的吗?”
石安一顿,下意识得停下脚步。
付凌天没有回头,走向洞穴另一端的深池水边缘,从地上,捡起一块掉落的南红珠子。
他认得这珠子,原是在司杨廷腰带上的镶嵌物。
付凌天见石安没有回答,猛地转回头来,盯着石安。
“我现在已经来了,她让你引我来的吗?她人呢?为什么不出来见面?”付凌得一字一句。
石安默默后退半步:“付大人......”
付凌道:“江祭臣救过你的命,也曾向救你娘,而你.......”
石安后退着,摇头:“付大人,你误会了。”
付凌天眯着眼睛,抽出腰间的佩剑,朝着石安刺过去。
石安吓得倒在地上。
付凌天的剑直直得刺过去,一声闷响后,有剑刺入皮肉的声音,皮肉撕裂的声音,似乎在这并不大的洞穴中有了回声,更显得刺耳。
几滴污血滴落在石安的脸上,他仰头,看到一个被控制了心智的人正张着嘴,张牙舞爪的模样,被付凌天控制在剑刃之下。
“还不快闪开!”付凌天声音暴怒。
石安回过神来,从那“人”之下爬出来。
很快,整个石洞的黑暗处,一众被控制的“人”歪歪扭扭得走出来,他们都伸出双手,朝着石安和付凌天的方向走过来,他们的嗓子里发出兽类的声音。
“闪开!”付凌天对石安吼叫着。
一个“人”听到声音,突然先发制人,朝着石安的方向扑了过来。
其他的“人”见状,就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齐齐得跑了起来,冲着两人而来,就像是一群抢夺猎物的猛兽。
骊山脚下。
江祭臣跟着宁坤走到一处温泉池旁。
江祭臣看着那温泉池内,一个美艳的女人正在池中游泳。
女人的整个身体淹没在池水之中,乌黑的长发飘荡在水中。
江祭臣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
鹅黄色的纱裙,乌黑的长发,少女紧闭的双眼......
他的头剧烈的疼起来,他下意识得按着太阳穴,弓着身子。
美人出水,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白皙的光芒,美得不可方物。
“江祭臣,还记得这里吗?”鲛人出水,淡淡的笑着,望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的头疼得几乎站不稳。
“你该谢谢我吧.......看到你痛苦,便是我最开心的事,你想要回忆起来的东西,我来帮你回忆......”
鲛人一边说着话,五彩的鱼尾在水中游荡着,鱼鳞闪烁着好看的色彩。
江祭臣跌倒在地上,他努力睁眼,看向鲛人的方向,防御的状态。
鲛人走出温泉池的瞬间,鱼尾化为一双白皙的腿脚,皮肤上带着水渍,慢慢地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走过来。
她走到一块石头旁,一抬手,一件鹅黄色的纱裙便披在她白皙的身体上,那般好看。
“祭......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鲛人的脸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那模样,正是死去十年的王子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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