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桥班纯净无尘的眼神,吴亘莫名打了个寒战。
纯净意味着心无杂念,意味着无道德所缚,无伦理所困,无世故所惑,无正邪之分。桥班醉心于法器,行事无忌,偏又有本事傍身,就如孩童持刃,难免会误伤他人。
这种人,若是用的好了,就是不世出的天才。若是任其恣意,说不定就是人间一大浩劫。
罢了罢了,惹不起。吴亘掉头准备离去。
桥班有些着急,谷中本来人就稀少,能找个搭话的实属不易。住在另一处洞中的女子,又从来不搭理自己。好不容易来了个不相熟的人,怎舍得轻易放走。
取出一个写有“开”字的六边石板往铁门上一放,光华闪过,铁门应声而开。桥班跑出洞窟,伸手紧紧拽住了吴亘衣袖。
“若是天星石没有,给沙金也行。”桥班死死拉住吴亘不放。
看了看洞开的铁门,吴亘无奈了叹了气,“既然此处留不下你,为什么不自行出去寻找。你也看出来了,我就是一介武夫,平日里哪会备这些东西。”
桥班一脸苦恼,“南宫院主和洛院主都命我不得出谷,但凡发现一次便要重罚,如之奈何。出去了,大伙都远远的避着我,还不如一个人在此地逍遥自在。”
看着吴亘有些不耐烦,桥班可怜巴巴道,“只要送我些材质,我便可帮你订制专属法器。”
吴亘一摊手,无奈道:“不是讲过了吗,我不是练气士。”忽然念头一转,“对了,倒是有个小玩意不妨看看。”
蹇行给的飞梭已经损坏许多,连阵法也已残破,飞行的距离大大缩短。这种飞梭,消耗又多,偏偏又功能大减,已是成了鸡肋,所以才舍的送给神武院,得来后吴亘一次也没有用过。正好难以脱身,不如拜托眼前这个疯子,就当扔个玩具给他耍耍。
“什么法器。”桥班一脸兴奋,偌大的人竟然孩童般连连跺脚,急不可耐之间,死死抱住了吴亘。
“噫……”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吴亘如吃了苍蝇般难受,在凤儿鄙视的目光中,拉着桥班就往谷外走去。等到了谷口,桥班停下脚步,却是死活不愿再迈出一步。
看到其人举止,吴亘反而松了一口气。桥班能够画地为牢,说明其心中尚且有矩。
心中有矩,方才有惧,最起码来说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要不然,这样的人放出去着实有些可怕。
走出谷口许久,回头再看,桥班仍旧站在原地,神色殷殷,正翘首以待。桥班心性单纯,若欺之以净,致使心性大变,以其本领,说不定会招来滔天大祸。
过了一个时辰,吴亘小心驾着飞梭落入谷口宽敞处,还破天荒花了两枚棘玉,与神武院中购置了一些天星石。一直等候在此的桥班见状欣喜万分,绕着飞梭转了好几圈,仔细打量,不时用一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铁棒敲敲打打。
吴亘因为擅自带了飞梭到此,不免要与看守此地的师兄通报一声。听闻吴亘是奉院主之命让桥班修理飞梭,那位师兄自无不可,只是叮嘱离桥班远些,免得被其误伤,应也是在桥班身上吃了不少苦头。
与师兄交割完毕,吴亘掉头返回谷口。看到眼前一暮,不由瞠目结舌。在自已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桥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把偌大的飞梭给拆的七零八落,各种器物摆了满满一地。
走到桥班身后,对方却连理都不理,一门心思琢磨着飞梭构造。
桥班虽擅于制作法器,可这飞梭乃是举一国之力、多少人呕心沥血方才造出,怎么能一时半会修好。要是最后不能复原,自已不被洛冰打烂狗头才怪。可眼下又能如何,只能信任一把桥班了。
垂头丧气回到住所,吴亘很快便将飞梭的事抛诸脑后。过了几日,那名负责在谷中看守的师兄突然找到自已,说是桥班给了个单子,让吴亘速速将单子上的材料送过去。
看着单子列着的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吴亘脑仁有些发疼,便生了赖账的心思。
那位师兄看到吴亘神情,明白其心意,摇头叹了口气劝解道:“师弟啊,听师兄的,我劝你还是破财消灾吧。若不想每日不得安生,还是早些把单子上的东西送过去为好。
桥班人虽然不能出谷,但他的那些鬼玩意可是不受此限。难不成你想天天雷劈火烧,早上一睁眼就有一只圆溜溜的怪眼在床头盯着,连上茅房也不能幸免吗。”
言至此处,那位师兄已是一脸悲愤,几欲落泪,看来所述情形俱是其亲身经历。吴亘小脸有些发白, “师兄,受苦了,小弟晓得如何做了。”
“唉,谁让你没事干去招惹这个疯子。”说完,其人摇摇头转身离去。
无奈之下,吴亘跑遍了神武院,连少阳院也腆着脸去了,又专门下山去了一躺,方才把单子上的东西给凑齐,恭恭敬敬送到桥班手里。
可还没消停几天,又一张单子飘飘而来,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吴亘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一张单子就要耗费几十枚棘玉,自家那点媳妇本再来两次就要被掏空了。
又过了半旬,那位师兄又出现在吴亘门外。听着熟悉的敲门声,吴亘吓的一阵哆嗦,咬牙不出一声,只盼着对方能够知难离去。
“师弟,别躲了,桥班让我转告一声,请你务必去谷中一趟。若是你实在不想去,我只得向院主禀报,辞了看守一职,请师弟代劳了。”
吴亘一听,赶紧从屋中出来,“别别,师兄,方才睡的有些沉,小弟马上过去。”
等到了谷中,一艘崭新的飞梭停在地上。外貌倒是没有什么大变,只是在船头立了个桥班的头像装饰是怎么回事。此时,桥班正得意洋洋站在飞梭旁,一脸跃跃欲试,“如何。”
终是不好驳其人面子,吴亘只得敷衍颔首,登船察看。到了船上,吴亘微微一怔,船上格局已经大为变样。
原本宽敞的船舱,被隔成了几个房间。有起居之所,有练功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令吴亘惊讶的是,连船上那些装有血灵符的铁箭也是不翼而飞,空留了劲弓在船。
吴亘脸色一沉,伸手操起一把弓,点指着桥班道:“有弓无矢,摆着好看吗。”
桥班挠挠头,“有啊,此弓以人身为矢,气血为刃,为何还要辛苦打造箭矢。”说着从吴亘手中接过弓身,费力打开弓弦。弓身上流光涟漪,一道红线从桥班拉弦手指伸出,渐渐与弓身相连,化作一枝细小光箭。
拎弦的手轻轻一放,光箭应声而出,直直奔着谷口的树林奔去。林中传来一阵阵巨响。所过之处,树木纷纷倒伏,碎木断枝乱飞,等一切安静下来,林中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桥班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指着通道,“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怔怔看着这偌大的通道,吴亘半晌无语,自己费尽心思只是想着如何将血灵符镂刻于箭矢,没想到桥班却反其道而行之,将血灵符简化不少,反而刻在了弓身之上,而且一上来就是两个,配以两块灵石,威力大了不少。
看着船上八个劲弓,吴亘连连颔首,轻轻拍了拍桥班的肩膀。
手抚光滑的船身,吴亘有些跃跃欲试,既然弓箭已如此犀利,那是不是还有其他惊喜。
飞梭缓缓升空,原本吴亘打算将桥班拉上一起试航,可其人死活不愿出谷,无奈之下,吴亘只得独自操船。
船身周围的阵法亮起,隔绝了内外。吴亘按着原先的操作方法,大力渡入真气。以往飞梭启动缓慢,只有这样才能快速激发船上的阵法。
眼前一晃,周遭景色一变,吴亘笑容僵在脸上。艰难回头一看,偌大的葛山已经小如丘陵。
呆滞片刻,吴亘方才回过神来,“亲娘嘞……”这飞梭也忒快了些吧,看着远处快速缩小的葛山,扶黎城已位于自己脚下。
城头上,隐隐看见有人跑动,几艘停于城墙上的怪异飞船已经缓缓升空。看到此情形如何不知道,自己的鲁莽之举引起了城中的震动,再不赶紧离开,说不定就会有无数箭矢升空、飞船拦截、大修出动。
真当一国都城这么好闯啊,扶黎城立城几百年,几经整廓,城中守备森严,另有隐秘大能坐镇,城中传闻还有阵法加持。一艘小小的飞梭,就好像床头蝇蚁,随手一拍而已。
吴亘急的满脸通红,若飞梭被击中,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惊惶之下,拼力操作飞梭转向。飞梭陡然急转,因着转速太快,发出尖利的啸叫声,一团白雾凭空出现在船头。猝不及防之下,飞梭倒扣过来,掉头又往葛山而去。
吴亘身体悬在空中,手死死抓住船中凸起之物不放。颠沛之下,无意中触动了安置于船舷上一排镂刻有血灵符的劲弓。光华闪过,吴亘也不知道箭矢射向了何方。
眼见再往前就要撞山了,吴亘一跃而起,拼力跳到船头,死死抱住那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桥班雕像。
这时才发现,雕像后背有三个巴掌大小的凸起。艰难找到操纵的船舵,用力一扭,勉强将飞梭正了过来,却不小心触到了雕像上的一个凸起。
隆隆声响起,十数道雷霆在飞梭底出现,气势磅礴奔向地面。吴亘吓的探头一看,下方已是到了葛山。
雷霆所到之处,亮光闪闪,乱石横飞,屋倒树折。眼见着就要沿着山势而上,前面就是自家的神武院了,慌乱之下,吴亘赶紧按下了另一个凸起,雷霆终于停止。
刚松了一口气,吴亘骤然瞪大眼睛,吓的跳了起来,那做工拙劣的桥班雕像口中火龙奔涌,如悬河泻水般落下,葛山上顿时浓烟滚滚。
看着身下火势,吴亘呆坐于甲板之上,这下子可闯下大祸了。
“哪里来的贼子。”一声厉喝,洛冰的身影从山上腾空而起,手中长刀寒光闪烁。
“院主,是我,吴亘,别误会。”吴亘放声大叫,可洛冰身势已起,中间又隔着距离,加之空中风声蔽耳,哪里能听得着。
看着冲天刀势,想起鱼敖峰的断壁,吴亘绝望的扑向了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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