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儿年幼,有许多事情思虑不周,将景家调令放在他手上,臣觉得不妥。”景国公试探性说道,“不知陛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封于禁表情有一瞬凝滞,过了片刻才道:“玄铁调令是先祖赐予景家的,就连朕也无权过问。”
景国公心中一咯噔,拿不住皇帝心情。
见他低着头,封于禁叹息着叫了一声景国公的表字。
“你我何时生分至此?”
“君臣有别。”景国公俯身作揖,“臣担不起。
”
看着同时沉默的二人,封清歌轻轻垂下眼睫,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过了许久。
“罢。”封于禁似乎是失去了交谈的兴趣,“朕这就拟旨,澜小子那边你去通知一声,交接之事也做好,莫要出差错。”
“臣遵旨。”
封清歌上前研墨。
写好的圣旨拿在手上,景国公心中大石落地。
对着皇帝再次行了一个大礼,沉声道:“臣祝陛下江山绵延,万载无忧!”
“去吧。”
皇帝摆了摆手。
景国公起身告退之时,一句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他转身欲言,却对上了皇帝略带寂寥的目光。
多年君臣还有少年时的同袍之情涌上心头,景国公心中感慨万千。
最后却只是低下头再次重复。
“臣告退。”
封于禁沉默目送他离开。
直到门扇关上,他才开口。
“鸾儿,日后若是景卿和他夫人想出京,便随他们去吧。”
“儿臣晓得。”封清歌未曾提煞风景的规矩,“父皇无需太过感伤。”
“朕不是伤感,只是有些感慨。”
封清歌没有接话,她知道皇帝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年岁增长却丢了老友。”
“父皇心中既有考量,便不必为这些杂事烦心。
”
简单来说,既然做了决定便不要后悔。
这话不仅是劝慰父皇,也是告诫她自己。
选择了荆棘之路,意味着主动放弃平坦舒适的阳光大道。
后果自然要自己承担。
封于禁口中念叨着重复了一遍,突然开怀一笑。
“鸾儿说得对,有些事不必如此复杂。”
笑声渐落,皇帝神情严肃如在朝堂之上。
“景家是否如往常,你自己定夺。在此之前朕要将景家和皇室之间的联系告知于你。”
封清歌稍稍退后一步,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景家先祖受祖皇帝的恩惠,一直是祖皇帝左膀右臂。开国之时,有许多事宜祖皇帝不好出面,景家先祖便当了暗处的影子。并且立誓世代守护皇室。”
“祖皇帝感念景家先祖的忠心,便许诺了若不背叛,永远承袭的国公之位。而景家每一任当家人,都会由皇帝亲手教导。”
封于禁所言和景澜说的大体一致,只是细节上更为详细。
“景卿年少时便时常在宫中走动,与父皇和你其他皇叔都颇为熟悉。只是景家身份特殊,他成为景国公之后,便渐渐开始不再和皇子联络。”
“澜小子出生之时,父皇身份已经暗中定下。你母后又多年未有子嗣,便将他抱到了王府教养。”
后来她出生景澜才被送回去。
封清歌默默接完这个故事,然后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道:“景澜曾在王府待过?儿臣怎么没印象?
”
“你出生后他便回了景国公府,你母后……”封于禁顿了顿道,“离世,澜小子再也没理由去后宫。
”
想起女儿小时候追在景澜身后叫哥哥,封于禁眼神温柔了许多。
“朕让他到你身边,也是想着你们幼时相处过,可能会比较熟悉。”
封清歌眼睫轻颤,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父皇在此事上虽没说谎,但隐瞒了一些细节。
“景家手中掌管的势力名为‘俑’,前朝后宫乃至民间都有影子。”
封清歌皱着眉,眼神不赞同道:“将这等势力交出去,若他们有异心。”
父皇必然没有让“俑”插手他自己组建的势力。
但她不能将这点暗里明白摆在明面上。
“这也是每一代景家家主都必须由皇帝亲手教养的原因。”封于禁神情渐渐沉凝,“他们忠于皇帝,忠于皇家。”
却只忠前任掌权者。
“比起景卿,朕更信任澜小子。”
景澜是皇帝一手描绘出的画卷,但景国公不是。
父皇布局之时愿意将手中交给景澜,便已经说明一切。
“但我也没算到那小子心中竟然还有其他想法。
”
说这话时,封于禁语调有些奇怪。
封清歌心中一紧,而后又慢慢放松。
“阿澜他绝对不会背叛。”
“这点朕不怀疑。”封于禁盯着越发明艳照人的女儿,苍老眼眸柔和了几分,“我只是没想到他会产生别的想法,明明之前只把你当成妹妹来着。”
皇帝笑容促狭,语调突然不正经起来。
“若是早知如此,即便这小子武功谋略再好,朕也不会让他去你身边。”
封清歌心中迟疑一瞬,随后闭气憋出一抹绯红低下头。
“父皇还是话正事吧。”
看着“害羞”的女儿,封于禁脸上褶子越发明显。
“他如今是国公,你们若是想在一起,还要花费一番周折。父皇老喽,这件事,还要你自己去操心。
”
这也算是他离开之后的一个小小考验。
封于禁呼吸声变得迟缓了不少,像是动力缺乏的机关,身体佝偻靠着座椅。
“贼人一日不除,儿臣便无心此事。”
“这两件事不冲突。”封于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润喉,“朕找人询问过封清玉。他除了那些颠三倒四话,唯一提供有用消息,就只有那些家伙的恶意是冲着皇室。”
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被审讯之人并不是他之前宠爱的儿子。
封清玉吃瘪,封清歌乐见其成,但还是忍不住感慨他们一家在某些时候相同的凉薄。
“他们想取而代之?”封清歌说完,便自我否定地道,“若只是为了李代桃僵,早早换掉封清玉便好,又何必大费周章。不仅偷鸡不成,还暴露了身份。
”
“他们盯上的自然不是皇位,而是皇室。”
封清歌黛眉颦蹙,脑海浮现以往种种,道:“那些贼子要的是我们?”
“大致是。”封于禁眸光暗沉如暴风雨之前的天色,“动手之前,朕便让人控制住了毓秀宫上下,押往慎刑司之时,宫人数量还未曾出差错。”
“但朕从梅花山庄回来后,暗影卫再次清点人头数量时,发现少了一个。”
“尸体齐全吗?”
封于禁看向封清歌的眼神带着赞赏。
“有几个肢体残缺的拼凑起来刚好是一个人,鸾儿你说他们说是不是艺高人胆大?”
此话绝非褒义。
“慎刑司有三层,能够从底层救人,确实胆子够大。”
凤眸轻垂,眸中血光浮现。
慎刑司不仅有父皇的人盯着,还有她和景澜的人手。
封于明那个家伙也不可能撒手不管。
能够在他们几个人手中悄无声息将人偷走,绝非善茬。
梅花山庄一遭,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
封于明那日在宫中恐怕也是得到了风声,这段时日才一直暗中调查。
那家伙,当真是当藩王习惯了独来独往。
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还瞒着。
不对,封于明应该不至于要瞒着这件事。
而且封于明若是能察觉,她的人也肯定会得到风声。
眼底一丝复杂划过,封清歌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鸾儿,可还记得朕第一次带你猎熊之时说的话。”
“若无一击毙命的把握,便不要泄露意图。”
封清歌眼底血色瞬间消散,抬头又是端庄文静的表情。
“儿臣不敢忘。”
封于禁满意点点头,淡淡道:“入慎刑司的罪人都会被打上记号,即便被救走也撑不了多久。”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为何他们一定要将那人救走。”封于禁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冒险救人还搭上一个三阁主,若非这人实力超群,便是他身上有他们无法放弃的情报或作用。”
若是前者,或许他们当时根本抓不住那人。
但若是后者。
到底是怎样的情报,值得对方花如此之大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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