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黑叶嫣儿也没有醒,萧王心里闷着口气站在廊下,仰着头看月色。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阵悠扬的笛声。
“这是哪传来的?”
侍卫答:“回王爷,是丹琼苑。”
萧王微愣,他记得楚昀宁并不擅长乐器,琴棋书画算不上精通,只能勉强会一些。
这么悠扬动人的曲子可不像是她能吹奏出来的。
这曲子是他从未听过的,萧王也极爱箫笛,于是他控制不住脚步不知不觉去了丹琼苑。
人一走,叶嫣儿就醒了。
“王爷呢?”
绿竹支支吾吾半天,叶嫣儿扭曲着脸:“又去了丹琼苑?”
“侧妃,王爷一定是被迫无奈,毕竟王妃有太后撑腰。”绿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么个解释。
“啪!”
叶嫣儿甩手一巴掌狠狠打在绿竹脸上,恼羞成怒说:“太后撑腰不是一日两日,王爷何曾把太后的话放在眼里!”
被打的绿竹敢怒不敢言。
“你去,告诉王爷我醒了。”
叶嫣儿一颗嫉妒的心都快要发狂了,她可以忍受世人的嘲笑,唯独接受不了萧王喜欢上楚昀宁。
“是。”
绿竹起身要走,叶嫣儿忽然又喊住了她:“回来吧。”
叶嫣儿瞥了眼镜子中的少女,披头散发,头戴面纱赤红了眼,像极了地狱里爬上来的罗刹,毫无美感。
顶着这样的容颜,萧王怎么可能会怜香惜玉呢?
“你去一趟寒香阁,先治好我的脸,剩下的日后再说。”
女子没了美貌,单凭男人一时的怜悯是不长久的。
绿竹点点头。
丹琼苑内笛声悠扬,楚昀宁坐在凉亭下,一袭素白长裙,白净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却显得格外柔和。
少女膝下还趴着个精致的奶娃娃,聚精会神的撑着下颌,仰着头看她。
笛声时而欢快时而忧伤,转变得很快,却又恰到好处的衔接,并不觉得突兀。
此刻月色朦胧,柔和细腻的光晕打在二人身上,像极了一副美好画卷。
萧王站在门槛外久久不能回神。
楚昀宁察觉有视线盯着她,一抬头恰好撞入萧王深邃的目光中。
笛声停。
“这么晚王爷怎么来了?”
听说叶嫣儿割腕,流了不少血,好几个大夫费劲才抢救回来。
这个时候萧王不是应该守在叶嫣儿身边吗?
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她这找存在感?
“大半夜听着笛声有些聒噪,过来看看是谁在吵闹。”
萧王一开口,楚昀宁翻了个白眼,收起笛子:“王爷可以回去了,我保证不会再打搅叶侧妃休养。”
“本王记得你并不擅长音律,这五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得,吹个笛子也被引起怀疑。
楚昀宁苦笑:“被困五年,总得想想法子打发无趣,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就看愿不愿意罢了。”
这五年都是萧王圈禁她,不闻不问,说起来还有些惭愧。
萧王上前几步走近楚昀宁身边,惊奇地盯着她的侧颜,白日里被长公主打过的巴掌印竟一点都没看见。
“这巴掌印是用了瑁姑姑老家的一个偏方才治好。”楚昀宁赶紧解释。
这个时代的药根本没那么快就治好伤。
幸好萧王没多怀疑,很快移开了视线,莫名来了句:“这几年你也受了不少委屈。”
嗯?
楚昀宁怀疑自己幻听了,紧接着又听萧王说:“本王打算上奏追封褚儿为萧王世子。”
乍然提及褚儿,楚昀宁的脸色顿时沉了。
这世上只有萧王这个不配提这个名字。
“人都不在了,提这些虚名有什么用,褚儿若还在,一定不会在意这些。”
楚昀宁并不在意这些,她要的是要替褚儿讨回公道,以命抵命!
萧王气馁,他已经很低三下四来说,为什么楚昀宁还是一副淡淡不肯领情的模样,像一拳狠狠砸在棉花上,让他无力。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本王知道你心里有恨,褚儿......”
褚儿也是萧王心口上的一块疤,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愧疚。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长的非常漂亮,会睁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盯着他,对他笑。
“当年庸医误诊害了褚儿,王爷若心中有愧疚,就该彻查真相,还褚儿一个公道,以慰藉褚儿在天之灵!”
楚昀宁私底下没少费心思找当年的人,可惜,一无所获。
这些人就像是人间蒸发,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萧王抿紧薄唇,许久温声说:“你要怪就怪本王吧,是本王一意孤行害了褚儿。”
恋爱脑果然还是恋爱脑,根本不靠谱。
楚昀宁也不指望萧王会惩戒叶嫣儿。
这笔账只能由她一个人来讨。
似想到了什么,楚昀宁眼角闪过晶莹,拿着帕子轻轻擦拭。
萧王极少看见楚昀宁哭,一下子慌了神,不熟练的安慰:“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儿说出来一起解决。”
“再过几日就是褚儿冥诞,他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很不好,灵魂四处飘荡,无处可依,我这个当娘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楚昀宁哽咽着,一半是演戏一半是来自原主内心的痛苦。
“本王明日就让人去请玉佛寺大师来府上替褚儿超度,让他早登极乐,替他点上长明灯。”
萧王回想他还没替这个孩子做过什么,心里更是不忍,他的确太失职了。
这一回楚昀宁没拒绝,牵着北北的手往正屋方向走,留下背影,忽然顿了顿脚步:“今日多谢王爷在长公主面前替北北说话,孩子是我唯一的底线,谁若踏践,拼了命我也要搏一搏!”
这一刻,萧王忽然对楚昀宁多了几分敬重。
为母则刚,她只是想要保护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次日天不亮侍卫快马加鞭去玉佛寺请人。
不到中午玉佛寺的僧人就到了萧王府。
足足一百人,安置在前厅前院做法事。
木鱼声敲起来,楚昀宁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短短一个时辰,萧王府上空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味。
使人安神,使人烦躁。
叶嫣儿捂着耳朵:“外面是什么动静?”
她好不容易服了药睡下,就听见念经一样的嘈杂声。
绿竹不敢回复,只让小丫鬟紧关着门窗,尽量减小声音传来。
“绿竹!”
在叶嫣儿再三询问下,绿竹才说:“是王爷请了玉佛寺的僧人来给已故世子超度冥诞。”
“什么?”叶嫣儿震惊,褚儿都死了五年了,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超度?
“王爷何时追封世子的,我怎么一点消息不知道?”
“就是今儿早上,王爷天不亮就入宫请旨了,皇上当场就写了诏书答应了。”
褚儿是以王府嫡子身份下葬的,一个嫡子一个世子,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表示皇族上下对褚儿的认可,也间接抬高了楚昀宁的身份。
“噗!”
叶嫣儿压不住喉间腥甜,一口喷出。
这可吓坏了绿竹:“奴婢这就去请王爷。”
“回来!”叶嫣儿怒呵,她脸上的伤还没好,这个节骨眼上去找萧王也是无济于事。
何况褚儿的死,自己也脱不开关系,这些年她提都不敢提。
褚儿毕竟是萧王的孩子,她若阻挠什么,只会把萧王越推越远。
叶嫣儿紧紧咬着牙撑着身子,心中再多不愿,也要去做一件事。
“去准备笔墨纸砚,我要亲自写经书聊表心意。
”
写了几个字后,耳边的木鱼声一下一下的敲击在心尖上,像是魔音绕耳。
再回想起褚儿在襁褓中满身是血的模样,叶嫣儿浑身都在颤抖,唇角都快咬破了,疼意逼着她冷静。
她要挽回萧王的心,就必须要隐忍。
“王妃,您怎么来了。”
屋外丫鬟提高了声音。
叶嫣儿手一抖,一大滴浓墨滴在了宣纸上,毁了半篇佛经。
“侧妃,奴婢去对付王妃。”
绿竹蹭地起身,叶嫣儿一把抓过绿竹的手:“不必了,让她进来。”
她要进来,谁也拦不住。
嘎吱,门开了外面阳光折射出斑驳陆离的光。
叶嫣儿迎着光眯着眼,看着楚昀宁一步步走了过来,冷讥道:“王妃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短短两日不见,叶嫣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颓废又消瘦,苍老了十几岁不止。
“若是来看笑话的,王妃请回去吧,我是不会认输的。”
叶嫣儿高傲的仰起头,她绝不能被楚昀宁看轻了。
楚昀宁嘴角上扬,居高临下的看着叶嫣儿:“你一直都是跳梁小丑,我岂会将你放在眼里,王爷已经着手查褚儿的死因,相信不久就会真相大白。”
叶嫣儿心里咯噔一沉,面纱下的脸早已扭曲。
“褚儿的死是个意外,他的心头血为我入药,是他的福气,王妃还记不记得褚儿临死的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楚昀宁紧紧攥着拳,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竟被人活活剜了心头血入药,简直丧心病狂!
“我听说有一种人身子孱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症,根本没做母亲的机会,却有一种寒性的药,能让人短暂的出现孕脉假象.......”
“王妃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叶嫣儿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这些事楚昀宁是怎么查到的?
不,不应该啊,五年前知道的人她全都处理了。
楚昀宁耸耸肩:“我也只是听侍卫跟王爷回禀时听过几句,对了,我今日来是给你送伤药的,瑁姑姑老家秘方,专治打伤的脸。
”
“你!”叶嫣儿又气又怒,抄起桌上的墨台朝着楚昀宁砸过去。
楚昀宁稍稍躲闪,裙摆处溅了不少浓墨,斑斑点点,十分显眼。
“你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楚昀宁见目的达到,扭头就走。
“侧妃,您消消气,奴婢去找王爷做主!”绿竹安抚。
这事儿传到萧王耳中,萧王赶来时瞥了眼地上还没干透的浓墨,若有所思。
“王爷,今日王妃出言不逊,处处讥讽侧妃,大夫说侧妃身子孱弱不能动肝火,求求王爷给侧妃做主啊。”
绿竹边哭边说,口齿伶俐添油加醋的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只字没敢提褚儿。
叶嫣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萧王的神色。
“王妃还说什么了?”萧王问。
绿竹愣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看向了叶嫣儿。
“王爷,是嫣儿的错,当年褚儿世子......”
提及世子二字,叶嫣儿深吸口气,心里发苦脸上却不敢表现。
“褚儿世子都是因为嫣儿才没了性命,嫣儿始终愧歉王妃一条命,今日王妃许是受了刺激,嫣儿不怪王妃,嫣儿只想力所能及替自己赎罪。”
叶嫣儿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杆,心里却有些忐忑。
“侧妃,可王妃害了您也没了子嗣,一命抵一命,您早就不欠王妃了,这几年王妃害的您身子越来越差,饱受折磨,后半辈子都没有子嗣,王妃却能高枕无忧......”
“啪!”叶嫣儿冲了过来,狠狠打了绿竹一巴掌:“你闭嘴,都怪我平时太纵容你了,滚出去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绿竹捂着脸出去。
“是我教人不善,顶撞了王爷,求王爷惩罚。”
叶嫣儿单薄纤细的身子摇摇晃晃,脆弱的随时都要倒下。
她以为这次萧王能来扶她,可惜,萧王只淡淡说了句:“王妃心情不好,你多担待。”
叶嫣儿闻言错愕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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