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楚惜之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他缓缓睁开眼睛,果然触到的是那张曾经梦里被他无数次描绘的脸。
“你怎么来了?”他强撑着想要起身。
萧希微却是眼眶一红,“陛下还要冷落臣妾多久。”
楚惜之一怔,看着面前那双红肿的眼睛,心里闪过一丝忐忑,莫非渡厄没有照他说的做?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似是不愿意他再多想下去,他只听到她委屈又难过的嗓音响了起来。
“惜之,我冷……”
楚惜之眸光动了动,看着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即便心里有一千句的拒绝,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可以拒绝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可惟有她不行。
她便是他的命呀……
楚惜之的唇角动了动,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一手掀开被子,一手将萧希微揽到了怀里。
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看到她了,如今,再将她抱到怀里,他明显感觉她瘦了不少。
重活一世,他庆幸她如今的聪慧,可如今,他却宁愿她仍旧是那个单纯懵懂的萧希微,因为这样,他就不用瞒得那样辛苦却最终还是逃不过她的这颗窍玲珑心。
“渡厄他跟你说什么了?”他用力的抱着她,修长的指尖轻轻穿过她冰凉的青丝,最后落在她的指尖,与她的五指相扣。
“渡厄,他,他说陛下病了,病得很重……”萧希微侧过脸,将脸深深的埋在楚惜之的胸口,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积满的泪水。
他的胸口依旧炙热,他心跳依旧沉稳有力,他身上的味道也一如往昔,可是,她却再也找不到从前的那种甜蜜。一想到她将要失去他,她恨不得自己先死过去……
楚惜之眉心跳了跳,渡厄他当真只与她说了这些么?
“惜之,不要推开我,也不要拿淑妃来气我,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萧希微用力的环着楚惜之的腰,眼泪浸湿了他胸口的衣襟,声音沉闷的在胸口响了起来。
胸腔一股酸涩不停的翻涌着,他揽着怀里的萧希微,只觉得这数月来的空虚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
他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
就容他再自私一些,他真的舍不得,他的时日不多,能像如今这样真真切切的将她揽在怀里的日子谁知道还有几天。
罢了……
这一夜后,皇后便搬进了崇德殿,原本在崇德殿侍候倍受宠爱的淑妃一夜之间便失了宠,可是,谁也没空去关心一个没有任何背影的妃子,对朝臣来说帝后和谐才是最重要的。
楚惜之每日按时上朝,下了朝后会领着萧希微去御花园散步,偶尔会传两位皇子来考校功课,每当这个时候,萧希微总会抱着瑶光在旁边安静的看着,夜晚的时候,萧希微总会靠在楚惜之的肩膀上和他扯着家常琐事,比如她瞧中了向明轩的闺女想为烨儿定下她,又比如说萧希微来信说和醉之生了一对龙凤胎,说让他们有空去芜城喝酒……大多数的时候,她说着,楚惜之在那边微笑的听着,偶尔会应几声示意他在听他说话,但更多的时候是他听着听着便疲惫的睡了过去,每到这个时候,萧希微总会忐忑的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她好害怕他会这样悄无声息的睡了过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过了有三个月,这一日,楚惜之正在御书房里和向明轩谈事,而萧希微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逗着瑶光,突然,楚惜之面前冷凝的站了起来朝着萧希微大喊了一声,“出去!”
萧希微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瑶光被父亲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哇哇’的哭了起来。她忙抱起瑶光,抬眸朝楚惜之看了过去,只见他面色灰败,似是压抑着什么,而他墨色的瞳孔里隐隐浮起一丝哀求。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向明轩也被楚惜之突如其来的喝斥吓了一跳。
“向大人,你别说了。”萧希微朝向明轩苦笑了一下,随即抱着瑶光快步走了出去。
她前脚刚踏出门槛,里面便响起向明轩的惊呼声,“陛下……”
她脚下一沉,下意识的就想要回头去看,可是,一想到楚惜之眸底那隐忍的哀求,她用力的咬了咬唇角,剧烈的疼痛让她将即将要奔涌而出泪水逼了回去,然后,她用力的将另一只脚迈了出来,并艰难的走了几步,整个人这才颓然的倒了下去……
“娘……”守在外面的碧云慌忙跑了过不,她刚喊出一个字,却被萧希微一道锐利的眼神制止了。
“别说话,快,快去请太医!”萧希微用力的握着碧云的手沉声道。
碧去一怔,随即明白过了,她忙朝萧希微福了福身转身便朝太医院奔去。
“母后……怕怕……瑶光怕怕……”一岁多的瑶光扯着萧希微的袖角,扯着嗓子哭道。
“瑶光不怕,母后让人送你去祖母那可好?”萧希微蹲下身,勉励朝瑶光牵起一丝笑意安慰她道,说罢,她扭头吩咐一旁的宫女道,“去,将公主送到太后那去,记住,若太后问起,什么也不许说,只说公主想她了。”
“是。”那宫女一边行礼一边应了一声,随即弯腰将瑶光抱了起来。
瑶光一走,萧希微腿底一软,一下子瘫坐了下去。
此时,恰好向明轩面色焦虑的从殿中走了出来,见萧希微仍在外面,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正上前准备与萧希微说话,却被萧希微一个眼神制止了。
“向大人,你且只管做你的,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本宫也不在这里。”萧希微双目通红,看着向明轩的眼神带着一丝乞求。
这样的眼神让向明轩想起御书房里那个抓着他手臂的年轻帝王,他刚刚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对他说,明轩,不要让皇后知道……
是谁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说这话的人,不过将欲望权势看得比情更重,这才拿这样一句话当借口。
“下官明白,皇后娘娘放心。”向明轩遥遥的朝萧希微行了个礼,随即转身抬脚再次迈进了殿中。
萧希微就着宫女的手勉励站起身来,一阵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眸朝殿外望了过去,忽见空中有几片雪花飘了过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冬天已经来了……
谁也没想到正值盛年的皇帝会突然咳血病倒了,崇德殿的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可每个都只说皇帝是血亏之症,只需好好调养便能恢复,可是,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灌下去,皇帝的病却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日渐沉重,晕睡的时间一日长过一日。
这日,楚惜之醒来的时候,发现萧希微并没有守在床畔,取而代之是他年仅十一岁的长子楚天烨。
“父皇。”见楚惜之醒来,楚天烨起身给楚惜之行了个礼。
“你母后了……”楚惜之一边试图坐起身一边道。
楚天烨忙上前,一边伸手将楚惜之拉了起来,一边往他身后塞了个引枕,“瑶光近几日哭闹得厉害,再加上母后这几日守着父皇不曾合眼,儿臣便擅自做主将母后劝回去了。”楚到这里顿了顿,“父皇可是要见母后。”
“不。”楚惜之闭了闭眼睛。
他不想以这般模样出现在她面前,更不想在她眼睛里看到丁点的难过。
沉默了许久,楚惜之再度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手把手被他带大的儿子,他如今病得这么昏沉,不知在朝中掀起多少风浪,而临国的那些人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也在蠢蠢欲动,朝中虽有穆之和向明轩撑着,边城也有郑霖和萧希扬坐镇,他仍旧很担心,一旦他死了,他的这个儿子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
“父皇,儿臣是您一手教导的,儿臣可以的。”像是知道楚惜之在想什么,楚天烨坚定的看着他一定一句道。
楚惜之吸了一口气,认认真真的将楚天烨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良久,他轻轻笑了笑,“不愧是朕的儿子。”说罢,他伸手在自己的床榻前拍了拍,“来,坐这。”
“是。”楚天烨行了个礼,随即走到床榻前坐了下来。
“朕的天烨终于长大了,这样,朕也能放心的将这个天下,还有你的母后交托于你……”
“父皇……”听到楚惜之这番话,楚天烨向来沉稳的脸上一下浮起一丝悲痛,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朝楚惜之看了过去。
他虽然沉稳,可到底只有十一岁。
“烨儿,朕这一生,什么都可以放下,但惟独放不下的人便是你的母后……朕这一生,只想看到她平安喜乐,无病无灾的走到最后,可如今这些朕是看不到了。”
“父皇……”
“你听朕说完。”楚惜之打断了楚天烨的话,“你母后的性子你也清楚,她面上虽什么也不说,但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朕这一走,只怕,她也会跟着来,可这是朕最不愿看不到的。”
“父皇想让儿臣做什么?”
“你母亲心软,她舍不下你们的……”楚惜之看着楚天烨缓缓道。
楚天烨听到这里,眼泪终忍不住掉了起来,他知道,父皇这是在跟他交待后事。他伸手抹了一把泪,随即起身退后两步,随即伏身跪到地上朝楚惜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父皇,儿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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