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皇宫静得像是一座死城。除了几盏在闷热的天气下闪烁着光亮的宫灯,再也看不到白日里穿梭于道上的宫女和内侍。
清音阁。
宝黛垂首握拳,声如蚊呐般肯求道:“姑娘,明日再叫他们来赔罪不行吗?”主子吃了御膳房做的晚膳呕吐不止,太医来瞧过,说是食材不新鲜所致。主子大怒,非要这个时辰把乔师傅拉来问罪。
后宫律法严谨,严令未净身的宫仆出入皇宫。哪怕是各宫日常的膳食,也由各宫宫女亲自去膳房领回食用。宫里还有规矩,入夜之后,不准宫人在皇宫内走动,以策安全。
“明日?等到明日里,我就拉死了!”胃肠还在翻滚折腾,梅良辰痛苦万分地按揉着锅一样的肚子,冲着宝黛发威:“我若死了,连害我的仇人都不知道是谁,岂不吃亏!”
宝黛不敢去,她把太医开来的汤药端过去:“姑娘,药喝了就没事了。”
主子恁大的脾气,挥手便扫落玉碗。“我有没有事自己最清楚,宝黛,你去还是不去!”
宝黛从未曾见过性子温和的主子发这样大的脾气,她既委屈又无奈,噙着泪,跪下求道:“明日里不成吗?奴婢天亮就去御膳监抓了乔师傅来向姑娘赔罪。”
梅良辰斜睨着她,眸光又清又亮。“你不去,我自己去!”掀开薄如蝉翼的纱被,她径直去找地上的鞋子。
宝黛看势头不对,只好挡在梅良辰的面前,点头道:“奴婢去。。。奴婢让小荀子去叫!”
宝黛匆匆忙忙的去了,梅良辰抚摸着躁动不安的宝宝,喃喃说道:“妈妈给你一个惊喜,要不要?”
肚皮水波纹一般滚动,小东西早已与她心意相通。
“姑娘,人带来了。”宝黛的声音在寝房外响起。
“嗯。”耳畔隐隐传来衣衫窸窣之音,躺卧在锦榻之上的梅良辰缓缓转过头来,望向来人。
宝黛的身后,跟着一名体格魁伟的男子。小荀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内侍宫服,穿在那人的身上尤显得滑稽可笑。他可能是害怕,一直低头跟着宝黛,见宫女停下来,他也驻足在离锦榻数米远的阴影下,静静的像具石雕凝立着。
“还不给姑娘行礼!”宝黛对乔师傅印象不错,她有心帮他,可是看情况,主子是不打算让他好过呢。
那人的身躯僵了僵,却是不动。
宝黛用脚踢了踢他的鞋,极低的声音提醒道:“快给姑娘见礼!”
“哼!”梅良辰赫然起身,扶着锦榻边缘,玉面含怒地瞪向来人。“胆大包天的奴才,你可知犯下的是死罪吗?”
宝黛见状赶紧过来搀扶,劝说:“姑娘莫动气,小心伤了腹中孩儿。”
“反正也保不住了!”梅良辰挥开宝黛的手,纤指指着那人怒道:“宝黛你下去,我今儿非要问出他的幕后指使是谁!”
“姑娘!”宝黛哪里肯去。
“下去!”主子脾气上来,谁能忤逆得了呢。宝黛退出寝房,叫了小荀子在门外守着,她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寝房内的动静,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伤了主子腹中的孩子。
室内落针可闻,窒闷的温度让梅良辰的额头沁出一片薄薄的细汗。
“你姓乔?”
那人点点头。
“抬起头让我瞧瞧,是什么人的胆子比这江宋国的天还要大!”窒闷的空气里,隐隐透出令她心悸的气息,她的心脏狂跳,手指揪紧了洁白的布衣。。
“嗬。。。”那人突然笑了声,慢慢抬起了头。。
梅良辰在与他视线相遇的那一刹那,突然像是被雷电击到,身子直立,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像是惊讶,像是高兴,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言语,她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张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那人兀自在笑,他冲着僵直呆滞的大肚子女人敞开坚实的怀抱,“梅恩吉雅。。。我来接你回家了!”
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模模糊糊的影像里,分辨不出心中的情绪究竟是喜是悲。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人,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而以往那个如草原烈风般凶悍勇猛的将军,却化身成为一个黑须蔽面,形容狼狈的普通男人。。。她几乎认不出他了,若不是那抹熟悉刻骨的声音,她会把他当成陌生人擦肩而过。。
后撤一小步,避开他的拥抱。“你是谁?我认得你吗?”
清冷的语气让耶律清歌身躯蓦然变得僵硬,他收回尴尬的手臂,苦笑着说道:“我是你的爱人,梅恩吉雅,是你腹中骨肉的姆父,耶律清歌。”
“不!你不是!”她侧身而立,扶着床架,忿忿怒道:“我认识的耶律清歌不是你这样的!他不会背弃誓言娶别的女人为妻,更不会把自己心爱的人扔在敌国的皇宫不管,你不是耶律清歌。。。你不是!”泪水无声无息地挂满脸庞,他伤了她的心。。。
“梅恩,我错了。。。是我错了。。。”他冲前几步,想要拥她入怀好好的安慰,可是她却像只受伤的刺猬远远逃开。“你那里有错。。错的是我,是我不该怀上孩子,坏了你的前程!”混乱的情绪在体内冲撞,脚步踉跄,她想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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