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陆缜就让这些山东官员们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雷厉风行。只过了一天,他便派出自己钦差卫队里的二十名锦衣卫前往布政司衙门,让高尽忠即刻就派相关人等赶去前日提到的那几处州县加以调查核实。
面对这一作法,本来还打算拖延的高尽忠等人是实在找不到理由了,只好很不情愿地派出属员,在锦衣卫的陪同下急匆匆就离了济南而去。而在知道事情难为之后,高尽忠又修书一封,送去了曲阜,希望在此事上态度明确的孔家之人能给予自己一定的帮助,毕竟他作为陆缜这个巡抚的下属,可不敢明着与之为难哪。
与此同时,稍作乔装的杨震也已来到了看起来颇为简陋的锦衣卫山东千户所的驻地,并在亮明身份后,被人引入其中,见到了看着有些黑瘦的当地锦衣卫千户屈工亮。
“原来是杨千户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在确认来者身份后,屈工亮当即满是讨好地将杨震请到了上座,还满口的谦词。要知道,他二人在锦衣卫里其实官职一样,只是一人来自京城镇抚司,看着身份更高些而已。
杨震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锦衣卫千户所确实有些寒酸了,而里头的这些个校尉军官也个个没有锦衣卫该有的杀气,便明白了过来。显然,这位屈千户在此处的日子很不好过,所以早没有了该有的锐气。
于是,他只能放缓了神色,和颜悦色地道:“屈千户言重了,你我都是锦衣卫中的同僚,何必如此生分呢?而且今后我在山东地界上办事还少不了你和贵属的帮助呢。”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只要卑职们能做到的,定当全力以赴。”闻得此言,屈工亮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立刻表态道。
这段时日里,锦衣卫是受到压制最严重的朝廷机构了。因为受到王振一事的牵连,就连寻常地方官都能寻他们的不是,这让地方上的锦衣卫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憋屈。原来监视官员的特权几乎都没有了不说,还得担心被人告状,所以只有夹着尾巴低调做人。
他们心里却并没有就接受这样的处境,只是苦无机会而已。而现在,作为镇抚司千户,又有钦差副使身份的杨震一来,便让他们生出了一丝希望来,所以都没细问,便做出了保证来。
“本官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些事情需要交由你们来办,毕竟相比起我带来的那些兄弟,千户所里的兄弟更熟悉山东的一切。只是,这事毕竟会得罪人,所以……”
“但请大人吩咐就是!我锦衣卫本就是为皇上办差的,您既是钦差,自然有权调动我们了。”屈工亮再次保证道。
“好!”杨震便也不再兜什么圈子,直接就把自己的意图道了出来:“巡抚大人想要你们派人盯着山东各州府官员的言行举止,尤其是他们互相间的往来,你可能做到么?”
听到这话,屈工亮明显迟疑了一下,这事要是被人发现了,他必然得吃挂落。但也就犹豫了片刻,便重重地点下头去:“没问题,我们本就安插了眼线在各衙门里,此事并不难办。”
“还有,大人的意思,是让你们再派人盯着曲阜那里,同样要知道有什么官员与那里有所往来。另外,还要掌握他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杨震又压低了声音,小心地吩咐道。
而听到这一吩咐,屈工亮的身子明显震动了一下,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巡抚大人是要我们盯着曲阜的哪些人?”
“你说曲阜有什么人是值得抚台大人挂心,还安排你们去盯着的?”
明白确实是自己想的那样,屈千户更感到了一阵紧张,随后连额头都信出了汗来。已在山东多年的他如何不知道曲阜孔氏一门在当地有多么大的名望与势力,要是被人查知自己竟派人前去监视他们,下场可就惨了。
看他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杨震便咧嘴一笑:“怎么,我堂堂锦衣卫居然还会怕了他们?还是说你对自己的下属没有信心哪?”
感觉到对方言辞里透出的不满,屈工亮心里又是一颤。随即,又把拳头一握,心一横:“娘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憋屈的日子也过得够了,这是我翻身的大好机会,怎能错过?不就是一个孔家么?这天下还有我们锦衣卫不敢查的人么?”
在给自己打了气后,他便郑重地点下头去:“既然是巡抚大人和你杨千户的意思,那卑职就是冒再大的险也一定会尽力把差事给办好!大人就放心吧,我这就让人去盯着曲阜那边。”
杨震这才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那就有劳你们了。只要事成,功劳自然是少不了屈千户和山东各位兄弟的。”
屈工亮赶紧又是一阵表决心和忠心,随后才把心满意足的杨千户送出了门去。直到这时,他的脸上才又现出了犹豫的表情来,在堂内来回走了足有半个多时辰后,才把几名心腹叫了进来,然后仔细地嘱咐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这些人才或凝重,或兴奋地走出堂来。自这一刻开始,已经沉寂了足有半年多的山东锦衣卫再次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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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八月已将要过去,陆缜这个山东巡抚到任也已有半来个月时间。
表面上看来,山东,或者说济南城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变化,身为巡抚的陆缜似乎也没有喧宾夺主,插手当地政务的举动,但他给一众官员的压力却丝毫都不件减轻。
尤其是,每过几日,他都会把以高尽忠为首的几名重要官员都叫到自己的跟前耳提面命地说上一番关于开海通商的想法,就更让他们感到紧张了。
要知道,曲阜那边已把话交代出来了,他们是坚决不准在山东重开海禁的,要是这些官员不能阻止这一切,那就等着换人吧。同时,威海等几处州县也陆续带回了消息,据说还真有几处所在是适宜建造港口的。
这就是有锦衣卫的人跟着相关人等同去所造成的后果了。本来他们还想着糊弄一下不熟悉山东地理情况的巡抚大人,只推说沿海州县都不合适开港,即便不能打消了开海的决定,好歹也能拖上一段时日。
可现在倒好,在锦衣卫的监视下,地方官员是再不敢睁眼说瞎话了,所以一些对他们极其不利的结果也就传了回来。虽然这些情报暂时被高尽忠他们给压住了没有报到巡抚行辕里去,但也只能拖上一段时日而已,用不了多久,还得乖乖地把事情如实禀奏。
这等情况下,更是让一众官员坐立不安,连平日里的常规事务都没什么心思处置了。
这天下午,高尽忠他们几个又借口商讨城中事务聚在了一起,只是大家大眼瞪小眼地坐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却依然没人开口,显得压抑非常。
终于,周朝先第一个忍不了了,低咳一声道:“这也不是办法哪,再拖下去,那些人都要回来了,到时候事情还是得报给抚台大人。我们必须再拿个章程出来,看有什么法子……”
“这却谈何容易哪。抚台大人早就有了决定,我们再怎么劝也是徒劳。”高尽忠轻轻摇头,他是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
“都是那孔家多事,非要把我们当枪使,居然让我们去和朝廷钦差对抗!”有名官员颇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这话说中了其他人的心思,不少人纷纷深以为然地点起头来,表现出了对孔家的不满。是啊,你孔家要是不满开海之策,大可以自己出面反对嘛,怎么就非喜欢躲在背后呢?这不是为难自己等人么?
但大家也都知道,这话只能在这儿发发牢骚,真对上孔家的人,他们是断然不敢直说的。
这可不是因为对衍圣公有什么尊敬,或是对孔圣人有什么敬畏心,事实上对这些当了官的人来说,什么圣人,什么孔门完全比不了自己的前程。之所以会有顾虑,不敢和孔家作对,还是因为人孔家在山东势力太大,多少家族以其马首是瞻,官府任何事情都离不了他们的配合。
就以近在眼前的秋粮秋税的收缴来说,山东诸多州县都是因为有孔家关照着,才能顺利把钱粮如数收到,要是他们从中作梗一下,即便百姓们如数上缴,那些身为粮长的地方豪族也会把粮食给扣下来。到时候,这些官员难以向朝廷交差,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想着这些难题,众人的脸色就显得更不好看了。而就在这时,何渊突然啊一声,开口道:“几位大人,下官倒是有个计较,说不定可以把事情再往后拖上一段时日!”
“哦?却是何妙计,快些说来听听!”正犯愁的高尽忠闻言立刻就来了兴趣,急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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