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头学了几天后,尤亦姝开始拿着家里装修时剩下的一些边角料来做实验。有过之前做板凳的经验,尤亦姝本来还信心满满,可她忘了当初她用的榫卯是最简单的直榫,针对不同的家具,所适用的榫卯结构都是各不相同的。
明明看起来制作很简单的坐墩,到了尤亦姝手里,显然成了不听话的小怪物。尤其是坐墩座面结合处的圆香几,需要用弧形弯材打槽嵌进夹板心得边簧,光做那四段弯材,尤亦姝就作废了几块木板,再加上她根据爷爷留下的图解,选用了逐段衔夹的造法来攒边,每一段的一端做开口,一段出榫,像贪吃蛇一样头尾嵌夹,才能形成一个圆框。
一个坐墩做了几天勉强出了个形状,但有些榫卯衔接处的缝隙恨不得能塞进一粒花生,这种木工是绝对不行的。
“姐姐,这个板凳好看!”尤文彬没等到空调,就跑到空旷的后院看尤亦姝做木工,一天前前后后能跑几十次,倒也不嫌累。在尤亦姝组装坐墩完成的第一时间,尤文彬便略带害羞地送上了一句夸赞,给尤亦姝挫败的内心上了一剂强心针。
“谢谢彬彬,以后姐姐打出更漂亮的坐墩来,一定让彬彬先坐,这一个太晃了,稍微一晃动会被夹疼的。”尤亦姝伸手摸摸尤文彬的脸。
“疼。”尤文彬把脸闪到一旁,尤亦姝疑惑地收回自己的手,才发觉摸木头时间太长,指尖、指腹和手掌上被磨起了一层茧子,有些茧子被木刺戳破翘起了小块,摸在脸上划得生疼。
貌似这双手,还真成了劳动人民的手。
“凌凌姐,你在家吗?”一个熟悉的男声从前面院子里传来,尤亦姝一听就是那个“爱管事”的村官付言安。
“在呢!”尤亦姝拍拍身上的木屑,从西侧的小长廊里穿过去。
“凌凌姐,几天没来,你家里又变样了!”付言安笑嘻嘻的窜到被落地玻璃罩起来的前厅里。
“就是稍微收拾了一下,跟其他人家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尤亦姝淡淡的说完,心中却在想这位小村官来又是要做什么。
付言安看到堂屋门口有个小板凳,抓过来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
“凌凌姐,我这次来是跟你收党费来啦!”付言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收据,交到尤亦姝手中。
上面写明了是半年的党费,尤亦姝才想起来自己大学毕业后,把党组织关系也迁回来落在了村里。村里的党费一般是半年一缴,之前尤亦姝在外上班,都是爷爷代为帮缴的。
“本来这党费应该是村委里管这一块的林大哥管的,但他闺女突然生病了,所以我就替他过来跑跑腿,不过这一趟跑下来还真不轻快,你家住得也太高了,每次来还得爬山,”付言安用手背抹掉额头上的汗珠。
“你不是有电动车嘛,骑车上来还不是几分钟的事,”尤亦姝看看单子上的金额,钱数并不多,于是跟付言安说:“你先坐着稍等一会,我进屋找一下有没有零钱。”
“行,要是没有零钱也没关系,我先给你垫上,”付言安掏出自己的手机,冲着尤亦姝的背影道:“我听说最近微信上出了个新功能,能在线发红包了,要不我加你微信,你用红包给我吧……”
话还没说完,尤亦姝早就进了自己的卧室,压根没听到付言安要加她微信的话。付言安见没有回音,似乎有些小小的失落。
但是马上一股蛮力就把他打回了原形。
付言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坐在了地上。
尤文彬抱着付言安刚才坐的那个不起眼的小板凳,脸涨得通红,上半身扭到一侧,紧紧护着自己的板凳。
“彬彬,哎呀,你吓死我了,”付言安仔细观察着尤文彬的举动,尤文彬的胸口猛烈起伏着,带动两肩不断耸动,显然已经愤怒到了一定程度。
“那个小板凳……”付言安说到这里,就看到尤文彬身子猛地一震,心知事情确实是因这板凳而起,于是接着解释道:“哥哥刚才真的不知道这个板凳是彬彬的,哥哥刚才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太累了,所以就坐了一下下,对不起呀彬彬。”
尤亦姝从卧室取了零钱,又给付言安倒了一杯水,走过来时恰好听到付言安向尤文彬道歉的那句话,全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可看尤文彬那气呼呼的样子,还是让尤亦姝吃了一惊,自打她回来,还真没见过尤文彬生气。
“凌凌姐,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彬彬,”付言安一转头看到尤亦姝,像是看到了救星,“我刚才有点累,就坐了一下彬彬的板凳,你帮我跟他解释一下呗。当然了,我刚开始也确实不知道这板凳是彬彬的……”
尤亦姝这才意识到,刚才付言安坐在她为尤文彬打制的板凳上,大概是让尤文彬感觉被侵犯了,有些自闭症的孩子秩序感被破坏以后,甚至还会出现歇斯底里的症状。
“没关系,你先喝口水,我来劝劝他。”尤亦姝把水杯和零钱递给付言安,走到尤文彬面前,柔声安抚着:“彬彬,没关系的,这个小板凳是彬彬的,没有人会把它拿走的。”
也不知是尤亦姝的面子大,还是这安抚起了作用,尤文彬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抱着板凳进了自己的卧室。
“真对不住,我弟弟他有些小孩子气,刚才冒犯到你了,请见谅。”尤亦姝不好意思地道了歉,这才发现自己都没有让付言安进堂屋坐坐,脸腾的一下也红了。
“没事没事,彬彬这个反应我是能理解的,我在大学里曾经辅修过心理学,而且我对这方面的知识比较感兴趣,所以也看了很多案例。”付言安看着尤亦姝那张粉中透红的脸,前几次付言安过来找她谈事,只看到她冷冰冰的模样,似乎想拒人千里之外,今天近距离接触了,反而感觉面前这个比自己大四岁的小姐姐看起来比自己的小表妹还可爱,心脏不由自主地猛跳几下。
“那你看过跟彬彬类似的案例吗?”
“看到过,只不过彬彬的情况稍微特殊些,比起后天环境造成的性格孤僻,想要改善,需要身边的亲人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关心才行。”付言安看着尤亦姝那期待的眼神,颇为不忍:“但是,就算付出了,成效也是微乎其微。”
尤亦姝仿佛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里面似乎透出光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还是要试一试的,彬彬其实是个懂事有感情的孩子,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表达出来。”
“凌凌姐,我听老师讲过,对自闭症的孩子进行心理疏导,也是能起到好的治疗效果的。”付言安马上补充道。
“可是咱们这儿哪有什么心理医生啊,”在这个四线小城市里,人们对于心理医生还是存在着极大的偏见,都认为只有神经病才会去看心理医生,所以就算是在市中心的心理咨询诊所日子也并不好过。
付言安用力压抑着自己激动地心情,看似淡定的往前一步,站在尤亦姝面前,“凌凌姐,我在大学里辅修了心理学后,还取得了心理咨询师证书,如果你能信得过我的话,我愿意每个星期无偿来给彬彬做心理辅导。”
“你?”尤亦姝仰起头来看着付言安。
尤亦姝身高167厘米,可是在身高180厘米的付言安面前,她也只有仰视的份。付言安也发现了自己在身高上的优势,身后那隐形的小尾巴翘了又翘。
“好吧,如果彬彬能够好转,那肯定是最好了。”尤亦姝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不过,我听说心理咨询不便宜,你要是免费给彬彬做,那我可真不能请你来帮忙。”
“别啊,”付言安好不容易在抓住了这个近距离接触他们姐弟俩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也不是纯免费的,你怎么着也得管我一顿饭啊!”
这一次,尤亦姝总算没再推辞。两个人约定好,每周二上午,由付言安来为尤文彬做心理辅导,而尤亦姝则负责管付言安一顿地道的午饭。
付言安揣着收来的几块钱党费,开开心心出了门。
从尤家老爷子主动拒绝接受贫困补助,到尤亦姝从一线城市魔都返回村里,带着患有自闭症的弟弟,日子过得似乎还有滋有味。尤家祖孙的这些举动都让付言安很是费解,越是难理解,就越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更想要走近他们的生活。
送走了付言安,尤亦姝开始为接下来的生活进行筹划——按照尤亦姝现在的木工水平,淘宝店短时间内上线是不可能的,必须等作出的坐墩真正美观且结实后,才能上线售卖,所以平时要拿出更多时间来练基本功。
除去每周二上午给尤文彬做心理辅导的时间,尤亦姝还要打理院子里种的那些蔬菜,现在天气热,基本上每天早晚都要浇一次水,除草的活尤文彬早就已经包揽了,所以也省了尤亦姝不少工夫。
自打心里有了目标和方向以后,尤亦姝对金钱的执念就没有那么强烈了,反正家里面该添置的家具和家电也都差不多齐了,往后的花销也多为必要的生活开支,手里握着十余万,偶尔接一单室内设计的私活,在农村生活已经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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