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大利城的途中,一场暴风雪袭击了河套平原,那是从傍晚时分骤然刮起,暴风雪极其猛烈,过早降临的冬季总会带着一些不祥事情的发生,比如过于严寒的冬天,还有就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天地间变得一片昏黑,风雪摧残、蹂躏着地面上的一切,低洼处被雪堆填平,从丘陵上舔去最后的草茎,暴风雪狂暴地肆虐,大树在风力的压力下呻吟、倾斜,一切都弯曲、蜷缩、颤抖、凄厉地呼啸着。
杨元庆一行人因为暴风雪而耽误了两天,在清晨昏红的阳光重新普照在人间,他们才终于回到了已成为冰雪之城的大利城。
大利城内并不清冷,一队队士兵在第十一章 雪后归程大街上忙碌,清扫道路上的积雪,替被大雪覆盖的人家清理屋顶积雪,一群群孩子在雪地里奔跑打滚,嬉戏着,欢笑声回荡在城内。
士兵们都各自回军营休息,驼夫也得到丰厚的奖励,杨元庆则骑马向杨思恩的府宅奔去。
杨思恩的府宅位于洛阳大街,紧靠穹窿石山,是一座占地三亩的中宅,大利城狭小,无法容纳大宅占地.
杨思恩不在府中,一名老管家将他带进内宅,还没有到出尘住的院子,杨元庆便听见一阵剧烈咳嗽声传来,仿佛气都喘不过来,出尘的病情明显加重了。
在院门口,杨元庆遇到了方夫人,方夫人从杨元庆眼中读到了关心和担忧,她摇摇头叹息道:“一直没有停住咳嗽,白天稍微好点,夜里咳嗽得厉害…董医生说,她必须回南方去,肯定熬不过这个冬天。”
杨元庆默默点了点头,走进了院子,正在院子里堆雪人的绿茶一眼看见了他,惊喜得叫喊起来,“公子回来了!”
门猛地开了,露出出尘削瘦苍白的脸庞…才十天不见,她的脸瘦成一条,一双大第十一章 雪后归程眼睛也深深地凹陷下去,她被病魔折磨得完全没有了红拂女的英姿形象。
她满眼幽怨地注视着他,就仿佛他是一个晚归的丈夫,杨元庆一阵心疼,上前将她搂进自己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外面冷,快进屋去。”
“下了两天的暴雪,我都睡不着觉,就担心你被大雪淹没。”
出尘伏在他怀中喜极而泣,几天来被担忧折磨的她,在见到爱郎的一刻让她情绪终于失控了…她竟失声痛哭起来。
“我们在一座山脚下躲避两天,等雪稍小才出发。”杨元庆轻轻搂着她,安慰她,抚摸着她的秀发,让她的情绪在自己怀中发泄.
出尘渐渐平静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擦去眼泪,牵着他的手走进房间,拉他在火盆前坐下,房间里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弥漫着一浓浓的药味…房间不大,确实比他们的县衙新宅暖和。
出尘用火钳将炭火拨了拨,连忙推开元庆,‘噼噼啪啪,一串火星子爆起…她有些歉然笑道:“我总是忘记,还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哪里被烫了?让我看看。”杨元庆凑上前笑嘻嘻地注视着她光洁的脸庞。
“这里,你看见没有?”
她秀眉微蹙,撅起嘴,指着自己的下巴,仿佛满心委屈,“烫了一个黑疤,我用脂粉遮住了。”
她小心地把脂粉擦去,杨元庆看了她下巴半天,才终于看见一个和针尖一般大的小黑点,他不由哑然失笑,此时他的眼睛离她的下巴只相隔一寸,望着她宛如天鹅般秀美优雅的脖颈,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杨元庆心神荡漾,慢慢靠近她,轻轻在她撅起的小嘴上一吻,那柔嫩的感觉让杨元庆有些迷醉了。
出尘浑身一震,大眼睛里慌乱而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她脸蓦地一红,羞涩地低下头,她的爱郎竟然亲了她。
“元庆,要成了亲才能这样。”她小声道。
“我来给火盆加点碳!”
杨元庆笑着岔开了话题,他起身拖过碳筐,用火钳夹了两颗碳放在火盆里。
出尘也将一只沙罐架在火盆上,从旁边橱柜里取出一把细颈雕花银壶,将一股浓浓的姜汤倒进沙罐里,她抿嘴一笑,“我直觉你今天会回来,所以天不亮我就给你熬了姜茶,已经冰凉,热一热再喝。”
杨元庆长长伸个懒腰,慢慢躺靠在软褥上,一种和暴风雪搏斗后的深深疲惫渗入进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里,在这温暖的房间里,飘着浓香的姜茶味儿,他觉得自己快要迷失在爱人恬静的笑容之中,不知不觉,他竟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后才醒来,房间里很安静,出尘也躺在床榻上睡着了,身下垫着细软的羊皮,这是杨元庆分到的一份,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她睡得很香甜,呼吸时缓时而急促。
她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暴风雪,整整一天一夜,窗外一片漆黑,就仿佛天地都被风雪之魔吞噬了,她担心爱郎暴风雪中的安危,已经两夜未眠,现在爱郎平安归来,她终于不再担心,一根心弦蓦地松弛,她也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杨元庆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碗尚有余温的姜茶,碗下压着一张纸条,‘喝掉!,就写了这两个字。
杨元庆心中有一种被爱人关心的感动,他端起碗一口气将姜茶喝干,这才慢慢走上前,低下头凝视她的脸,她脸庞是一种病态的削瘦,长长的眼睫毛使杨元庆想起她曾经美貌绝伦的容颜。
或许是睡得香甜的缘故,她的上唇略略调皮的微翘,透过唇缝隐隐可以看见她洁白的贝齿,唇色也比刚才多一点红润,嘴唇圆腴而丰满,双唇的线道非常纤细精致,竟是如此的姣柔妩媚。
杨元庆忍不住慢慢靠近她,在她丰腴的嘴唇上轻轻一吻出尘长长的眼睫毛迅疾地抖了两下,却依然在睡梦中。
杨元庆小心地给她掖好被角,快步出去了,出尘似乎还在沉睡,但她的眼角却悄然闪动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在杨思恩府上匆匆吃了午饭,杨元庆在后山找到了康巴斯。
穹窿山就像一只圆馒头被切去了一半,当地牧民也叫它半帐山,大利城就紧靠在悬崖峭壁而建巨大的山体横切面光滑而陡峭,山顶上修了一座望塔兼烽火台,阳光明媚时,草原上的空气清晰洁净,眺望台上可以看见十几里外的情形,发现危险,会及时敲响警钟,每天都会有一火士兵在山顶执勤。
石山无路可攀但城内的居民用木头在绝壁上搭建了一座通往山顶的栈道,并且充分利用绝壁,坚固的花岗岩是开凿山洞的天然石材,不用担心它会坍塌。
在山脚下,士兵们在三年前便开凿了五个巨大的石洞,石洞内干燥、明亮通风良好,成为大利城的天然官仓,杨元庆和康巴斯从京城带来的物资便储存在这里。
而且杨元庆在前年又命令士兵继续在山腰处开凿山洞,他希望这些人工开凿的山洞能成为大利城被敌人攻破后,城内居民最后的庇护之所,高达十几丈的绝壁上,足以能开凿出容纳一万人藏身的山洞。
工程很浩大,至今还没有完工,至少要到明年才能完成。
在第二号仓库内杨元庆找到了康巴斯康巴斯忧心忡忡,“将军,我可能等不到从启民可汗那里回来。”
按照计划,杨元庆要带他去启民可汗的牙帐将他的货物顺便卖掉,然后他回来后带妻女返回京城,同时出尘也将跟他一起回去,但康巴斯眼中的忧虑让元庆感觉到计划似乎改变了。
“出什么事了?”
“我小女儿也病倒了。”
康巴斯揪心地叹了口气道:“和出尘姑娘一样,她熬不住这里的寒冷,她年纪太小,医生说她再不离开寒冷之地,就会死去,我必须带她尽快回京,将军,我不能和你去启民可汗的牙帐。”
杨元庆默默点头,向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冷,出尘也一样熬不住,白天房间里虽然暖和,但夜里那种无孔不入的极寒会侵入肺腑,令身体稍弱的人都抵挡不住。
从北极来的寒潮越过阴山,直扑大利城,使这里的冬天每年都苦不堪言,今年冬天尤其寒冷,相比之下,五原县稍微好一点,杨元庆甚至在考虑,冬天就让居民迁到五原县过冬。
他叹了口气,“准备什么时候走?”
“后天,先去五原城,在那里呆几天,等天气晴朗,就从五原县直接南下,出尘姑娘也已和我们说好,大家一起走,还有一百多户同样熬不住严冬的居民,我们一起南下。”
杨元庆心中一怔,出尘竟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一种潜意识告诉杨元庆,她是不想和自己共同面对这份别离的伤感。
杨元庆心中黯然,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派一支军队一直护送你们进京,别忘了替我找几名玉匠,军队会带他们回来。”
“放心吧!我不会忘记,这些货物就拜托将军替我卖掉,把妻女在京城安顿好,我会和玉匠一起回来。”
杨元庆拍了拍他肩膀,“一路替我好好照顾出尘,就当她也是你的女儿。”
两天后,杨元庆护送着他们一路南归,送出了五十里外,他立马在一座山丘上,默默注视着他的爱人远去,在白雪皑皑的苍茫大地上,一队长长的小黑点渐渐从他视野里消失,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妞妞,相信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两行热泪竟从他的眼中滚流而下,模糊了他的视野,天地间变得片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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