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战军骑兵在火烧李董联军后的山口一战,局面是一边倒的屠杀,无论是先前的以多击少,还是之后的锁龙阵,都保证了百战军伤亡寥寥,加起来不过数十而已。是以汇集到潞州的百战军,仍旧有两千人。
泽州守军三千,之前应付李董联军时,伤亡不小,留了几百人守城,令裴约带来千五百人。大军围攻潞州时,四面锁死,没有留生门,就是为了不让魏琢和李继远逃跑。
城门洞开,李从璟带军与其说是杀入,还不如说是大摇大摆走进去,大军进城之后,只收了几十颗人头,城内守军皆尽投降——不投降,他们还能怎样?再战斗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进城之后,在潞州军民协助之下,很快抓到李继远。倒是魏琢,带人出城想逃,被城外大军截住,花了一些力气逮着了,也押进城来。
李从璟在留后府,百战军将士将这两人压上来,李从璟摆摆手,没二话,让百战军将士推出去砍了,随着将士手起刀落,两颗人头落地。
收起人头,和李继韬的人头盛放在一起,李从璟准备把他们送给李存勖。当然,如果李存勖不要,他就只能把他们埋了。
百战军占领潞州之后,因为是军民投诚,李从璟没有让他们缴械,去接管城防,只让裴约看着处理。当下首要之务,是找个服从大晋的有权威的人出来,作为潞州临时领头人物,暂时安定城内诸事,再作后谋。
李从璟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想起一人,问郭威:“去年李嗣昭老将军战陨镇州,晋王曾令老将军长子李继俦承其位,后李继韬举事,自称留后,窃取潞州大权,那李继俦可曾被杀?”
郭威想都没想,回答说:“李继韬虽然有野心,但并非没有人性,他只是软禁了李继俦,这会儿李继俦想必还活着。”
李从璟心头有了计较,当即让郭威去找李继俦。
趁着这个当口,李从璟将裴约叫来,请他到厅中入座,又为他上茶,殷勤称赞他:“裴将军老而弥坚,泽州一战激战逾月,而叫贼军不能上城一步,不仅保得泽州不失,也使得晚辈能从容布局,有老将军牵制贼军,晚辈才能攻克怀州。这攻潞州一战,老将军率泽州军作战勇敢,功劳甚大,晚辈必如实上奏晋王,请晋王论功行赏。”
裴约正喝茶,闻言差点没将口中茶水喷出来。李从璟一口一个“晚辈”,让裴约分外不自在,就别说李从璟夸赞他的功绩了,他本是个老实的人,受不了这个。放下茶杯,擦了擦嘴,裴约苦笑道:“李将军有什么话,但说便是,无需如此,叫老夫好生难以消受。”
站在旁边的莫离,摇着折扇,呵呵轻笑着向门外走去,吩咐门外亲兵好生把风。他换回了白袍,又回到以前风度翩翩的模样。
李从璟搓了搓手,也呵呵低笑,万分正经道:“老将军想必知晓,百战军新克怀州,也算是为大晋开疆扩土了。晋王不日称帝,这也算晚辈和老将军,继攻灭李继韬之后,送给晋王的贺礼。但怀州之侧,有伪梁孟州虎视眈眈,极有可能趁我在怀州立足未稳,城防尚不及修补,来攻城。若是如此,百战军危矣。”
裴约认真的点了点头,沉吟道:“这倒是实情,那李将军准备如何应对?”
“这就要请老将军帮忙了。”李从璟呵呵笑道,那笑声在裴约听来,分外阴险,“新历大战,怀州城防不固,器械不足,要防备孟州之敌,须得补充一些器械才成。我观潞州军械十分充足,想必是李继韬之前所备。晚辈想麻烦老将军一趟,为我将这些军械,运至怀州!”
裴约大惊而起,失色道:“李将军……”
“裴将军!”李从璟大声打断裴约,将他的话压回肚子,“此事我会禀报晋王,不会让裴将军为难,请裴将军念在百战军数千将士征战不易,此番又救援泽州的份上,助我一回!”
李从璟攻占潞州辖下各小镇时,都不放过其中的军械,搜集之后带走了,潞州这么大一块肥肉,他如何肯放过?只不过有裴约在侧,他必须征得裴约同意。此事他的确会上奏李存勖,只不过书面上说的征调一些军械,跟李从璟实际上搜刮的,差距可以何其之大,裴约岂会不知?
书面上说征调马匹若干,李从璟就敢把全城的马都运走,书面上说借用银钱若干,他就敢搬走潞州库房。反正名义上,这些物资都要用在怀州,况且——我连怀州打都打下来了,做这些都是为你李存勖守疆卫土,你李存勖称帝都称帝了,还要吝啬这些小利?
但李从璟可以“恃宠而骄”,借大晋的物资去打造自己的班底,裴约却不能不顾及影响,所以李从璟才会说的大义凛然。
李从璟新占怀州,无疑会在怀州壮大百战军,差的就是兵甲军械,此刻怎会放着潞州现成的库藏,不抓紧搜刮?
裴约皱着眉头沉思,扯断了许多胡须,这才缓缓问道:“李将军为何不自己运,反倒要老夫相助?”
李从璟见裴约如此说,知道他默许了,真不枉相交一场,道出理由:“军报,孟州正整军备战,我怕他不日将来攻怀州,是以我须得率骑兵先行赶回……”
“如此……”裴约下定了老大的决心,终于同意,“看在你我并肩而战一场,同为大晋臣子,应当竭力为国的份上,便依你一回。不过泽州军民此番为对付贼军,牺牲甚大,还望李将军如实上奏晋王,莫要叫晋王亏待了他们。”
李从璟是解决此番泽潞事件的负责人,军报如何报,他可操作性甚大。战场上不乏军功卓著者,得不到提拔,也不乏军功低微者,得到高官厚爵,关键就在于主将如何上报军功。
“这是自然,老将军放心!”李从璟大喜,深深一拜,“多谢老将军。”
搞定裴约,李从璟立即叫来孟平和李绍城,让他们去办这件事情,早些将兵甲器械清点出来,好叫裴约能及时运送。
此间事了,不多时,李继俦被带了上来。
李继俦不惑之年的模样,行过礼后,恭恭敬敬站在李从璟面前,不敢直视李从璟,衣衫还算整齐。
李从璟打量着李继俦,见他眼角有泪痕,心想难道是刚为李继韬哭过?
这厮有些懦弱,被自家弟弟夺了权,软禁起来,也不知是何感想,应该没什么能耐——不过,赵匡胤也是被他弟弟弄死夺了权的,能说赵太祖没有能耐么?
李从璟招呼李继俦落座,想及自己是他杀弟仇人,心里有些怪异,就没打算跟他多言,缓缓开口道:“李老将军镇守泽潞多年,两地镇军皆为其提拔,视其若父母,今老将军不幸战陨,这潞州本该是你掌权,前日李继韬犯上作乱,投敌叛国,致你身陷囹囵,现李继韬已然伏诛,才有你重见天日之时。”
“本使不能久留潞州,这潞州却不可一日无人主事,本使有节制泽潞之权,现暂复你潞州总管之责,你当协助裴将军,让潞州早日恢复安宁。至于之后潞州之事如何,晋王自然会有指令,无需本使赘言。”
之所以把李继俦找出来,一是因为他比较好控制,二来他毕竟是李嗣昭之子,李嗣昭余威犹在,他也能借此帮裴约节制潞州一部分将士。
李继俦闻言,眼圈微红,也不知是不是想起死去的李嗣昭和李继韬,心有戚戚然,含泪离座,拱手应诺。
李从璟不欲见李继俦垂垂落泪模样,挥手让人带下去。
当晚,李从璟在歇息之前,给李存勖写奏报,告知其泽潞诸事情况;同时,写一份调令,让游骑送回淇门,征调卫行明父子及王不器、章子云等人,赶往怀州,担任要职。
当然,后者之事在给李存勖的奏报中,也提及了,想来李存勖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翌日,李从璟巡查了一遍百战军搜刮战利品之事,见诸位将士无不是掘地三尺,顿时大感满意,看到堆积如山的兵甲军械,心中喜悦,好不容易忍住没笑出声。
临近午时,有信使自怀州来报:孟州梁军,发兵五千,攻打怀州。
梁国河阳节度使,便坐镇在孟州,此番来犯怀州的,正是那河阳军。
百战军现在在怀州,有三千人左右。当日李从璟离城时,攻城战给百战军造成的伤亡,具体数字还未统计出来,但李从璟心中有数,知道约莫在五百左右,且大头在潞州镇军那里,百战军本部伤亡并不太大。
现在百战军坐镇怀州的负责人,是彭祖山和卫道。彭祖山,李嗣源之臂膀,军中宿将,卫道曾为昭义军掌书记,本事不差。有他二人并千余百战军在,加上有临时战营为助,应该不惧梁军。
但怀州新克,百战军攻城时对城防破坏太大,尚未来得及好生修补,防御器械也是不足;且怀州久为梁地,城内居民会否生乱,与城外梁军里应外合,不得而知。
次日,李从璟领百战军两千马军,回援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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