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尽上风时癫狂,一遇危险便恐慌,到底是不到两岁的幼儿,这妖怪的情绪变化之快确如六月天小孩脸,让蒲子轩唏嘘不已。
可对方终究是敌人,纵然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蒲子轩依旧不敢大意,开动着净化之力走到幼儿身边,将其抓在手中。陈淑卿也跟了上去。
幼儿大哭道:“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两位大师饶了我吧!”
蒲子轩故作凶恶状道:“要我饶了你可以,必须回答我的问题,第一,那红夜叉,是否知道我的身份?”
幼儿道:“她不知道,只是最近浙江多了好些净化使者,让她焦虑,所以便派了诸多妖怪前往各地拦截。我也是在梦中才能窥探到你的名字啊。”
蒲子轩又问:“一共派出了多少妖怪?”
“这……我接到的命令是除掉昌化入境的净化使者,其他情况一概不知啊。”
“那么,若不杀了你,以后我要如何才能确保你不再作祟?”
“从你刚才击破那个幻象开始,我的能力便无法再对你起作用,若是信不过我,你们可以离开我十里远,即可离开我的妖力范围。现实中的我也不过在牙牙学语,断然不可能追杀你们。”
“好,我明白了。我们醒来之后,不许让这狐妖丧失对梦境的记忆,否则我们又得吵架,那我只好杀你泄愤了!”说完,蒲子轩挥舞着星河龙王的右爪,将自己左肩一把抓伤。
陈淑卿惊道:“你干吗?疯了吗?”
蒲子轩笑道:“不这么做,怎么醒得过来?”
果然,现实中祝元亮正守在蒲子轩床边,见其右肩陡然自动出现伤口,立即狠狠地扇了蒲子轩一记耳光。
“哎呀——”
蒲子轩从床上腾的坐起身来,捂着被打肿的脸颊,冲祝元亮喝道:“胖墩,你他娘的想打死我吗?”
祝元亮满脸的无辜:“切,这不是怕你死在梦里了吗?你又不是打瞌睡,而是昏迷状,我若不使点劲,如何确保你立马醒来?怎么样,咱们的计划成功了吗?”
“成不成功,关键还看小九了。”
此时,蒲子轩完全记得梦境的内容,对妖怪已不担心,最关心的,莫过于陈淑卿醒来时,是否又会将梦中一切忘得一干二净,若是如此,陈淑卿必然回到那昏迷前的吵架状态,还不气得转身就走?
想到这里,蒲子轩不敢逗留,立即下得床来,往陈淑卿房间奔去。
按照计划,蒲陈两人昏迷后,祝元亮守蒲子轩,小树则一直守护在陈淑卿身边。陈淑卿并未受伤,小树也无任何动作,见蒲子轩心急火燎赶进来,赶忙问道:“蒲哥哥,你还好吗?”
蒲子轩见陈淑卿睡得安稳,知其在梦中并未遇险,便轻声呼喊着她的名字,轻轻拍打其脸部,几次下来唤不醒,又掐人中,依然不醒,便冲着其耳朵大喊道:“百炼成精老狐妖——”
陈淑卿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蒲子轩顿时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小九,你可还记得梦中之事?”
陈淑卿不答,不顾蒲子轩对她的不雅称呼,也顾不得小树还在一旁,双手一伸,紧紧将蒲子轩搂住,没有半分的敷衍和勉强,活脱脱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深深自责道:“对不起,小七,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顿时,满腔的委屈,被这一声“对不起”顷刻间荡平,也不知是针对陈淑卿还是何夕尘,或是自己的爹娘,蒲子轩只感觉到双眼湿润起来,抖出一句早已设计好的台词:“我不是那孙猴子,小九你也不是那唐三藏,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何时何地会冒出一个红孩儿啊……”
随后,小树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
午饭过后,幼儿妖怪带给四人的震撼已逐渐平息,但四人也不敢在九里杨客栈中继续住宿,即便和煦的春阳照得人直犯困意,却也不想多作停留,打算换一家十里外的客栈投宿。
四人已收拾好行李,聚在院子里头,等待着马车来迎接。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客栈门口柜台处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见店家正迎着四个楚军打扮的男人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唯唯诺诺道:“嘿嘿,四位大人,今儿客栈房间真是住满了,若是你们愿意,也可以去住那些用于间隔的房间,反正,查不查寝,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吗?”
那四个官兵进院子正巧和蒲子轩四人迎面相逢,领头的士兵甲一见满地的行李,便问道:“你们是不是要退房啊?”
蒲子轩道:“正是正是。”
官兵甲便扭头对店家道:“这不就得了?刚好我们也是四人,现在别告诉我没有房间了啊?”
其实此时正过晌午,若干客人已经退了房,新一日的客人又寥寥无几,空房本就够那四个士兵居住,店家只不过看他们是朝廷内部人士,便想何不将间隔的房子也利用起来,多赚些银两,却正好撞见蒲子轩四人退房,失望之情溢于脸上,却又无法再耍心眼,只好应道:“哟,既然四位游客要退房,那房间当然足够,待仆从打扫完毕,我就分给你们。”
官兵甲点点头:“那你还不快去?”
“等等。”身后的官兵乙又吩咐道:“再给咱们备一桌酒菜。”
“好咧,我给大人们尝尝祖传的壮阳酒。”店家领了命便去厨房张罗,留下两个四人组合在院子里停留。
官兵甲瞅了瞅蒲子轩四人,见他们暂时没有离店之意,又四下打量一番院子,对另外三个士兵吩咐道:“走,干脆将那个女人弄到这里来。”
四人神神秘秘地又走了出去,少倾再进来时,只见四人又多扛了一个木笼子,更让人诧异的是,那笼子里还关押着一个年轻妇女,只见其蓬头垢面,有气无力地靠在笼子边上,那场景像极了被押送的犯人。
不过,押送犯人断然用不着笼子,反倒顿时引发了蒲子轩的无限联想,当初在广西时小叶紫檀笼子关押妖怪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再定睛一看,这笼子木材材质色泽也是像极了小叶紫檀,不禁让蒲子轩心生敏感起来。
四个官兵倒不在意蒲子轩四人的眼光,将笼子搁在地上,或许也是无奈之举——比起将笼子放在门口街边引发更大的议论,此四人如何看待已无关紧要。
不过,四人放下笼子后,也是警惕得一言不发,眼光时不时朝蒲子轩这边扫来,让人大有浑身不自在之感。
此时马车尚未到来,蒲子轩识趣地招呼同伴道:“马车迟迟未来,咱们还是进房间等吧。”便拉着三人进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蒲子轩关上房门,便开口道:“情况你们都看见了,我在丽江很多家什就是小叶紫檀所造,对这种木材熟悉得很,我看那笼子十之八九也是小叶紫檀材质,莫非,里面的女人是妖怪?”
陈淑卿也疑惑道:“是啊,哪有这么抓犯人的?你探过妖气了吗?”
蒲子轩点头道:“刚才便试了试,女子身上并无妖气,看来,要么她是普通人,要么便是被小叶紫檀隔绝了妖气。”
祝元亮叹道:“他奶奶的,这浙江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一来就遇到那么多稀奇事?”
正说着,门外的士兵也活跃起来。蒲子轩便立即让三人安静,自己则将耳朵贴在门缝处偷听。
“他娘的,今日忙到现在还没吃饭,都快饿死了!”
“是啊,这婆娘太能躲了,想不到藏到了那地洞里,害我们找了这么多天,总算抓到了。”
“哈哈,顺哥,人家又不是罪犯,人家相公被妖怪害死,自己还得受这般委屈,说起来也蛮可怜的,还是留点口德吧。”
“哼,谁叫她不配合?”
“行了,反正总算是抓住了,待咱们好好吃一顿,睡一晚安稳觉再回嘉兴吧。”
蒲子轩愣道:“丈夫被妖怪所杀,女人却被抓?该不会就是昨日店家说的兰若寺那个女妖搞的鬼吧?”
祝元亮低语道:“嘘——继续听。”
不过,此时再听时,四人却没有了声音。蒲子轩想,应该是又有客人进店引起了官兵警惕,正凝神倾听时,忽然,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
“啊——”蒲子轩一时没反应过来,侧脸被门撞了个闷响。
只见店家正站在门口不住地道歉:“哎呀,客官,真对不住,我不知道您贴在门后啊。”
原来刚才是店家穿过院子,才让那四人收了口。
蒲子轩气不打一处来,又有些做贼心虚,只好道:“没事没事,店家有何事?”
“我就来说一声,你们的马车在门口等你们了。”
蒲子轩将店家拉入门内,关上门,问道:“反正我们都是游客,要走了,你且说说,这些官兵是怎么回事?”
店家耸耸肩,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蒲子轩不依不饶道:“浙江怪事太多,你若不说,我们还就不走,让那四人在院子里等个够,如何啊?”
店家见瞒不住蒲子轩,无奈道:“唉,我说了,最近浙江不是闹瘟疫吗?官府有个规定,但凡病死的,其家人都要抓起来隔离,防止传染啊。”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不屑道:“哼,还瘟疫?瘟疫个屁!官府不过不知道死者心中最挂念的人是谁,所以不由分说将死者亲戚都抓起来隔离,防止他们妖化而已,我说的对吧?”
店家惊道:“既然客官自己都猜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不过,客官千万答应我,别将那孩子的事告诉官兵啊!否则,他们定要将孩子抓起来啊!求求你们了!”说完,又不住地朝四人鞠躬。
四人相顾叹息,蒲子轩心软道:“好了好了,放心吧,我们这便上车。”随即推开房门,四人一起到院子里拾起行李,向马车走去。
蒲子轩的眼睛不自觉地扫向那笼子里的可怜女人,又与官兵目光交会了一瞬间,也不多事,径直出了门去。
大门口,一辆双马马车正在等候,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店家的侄儿正奋力地抓着马车的轮子,想撑起身子,那动作摇摇晃晃,俨然一副平常的幼儿模样,口中还发出欢快之声,仿佛对马车充满了好奇。
“哎呀,那不是……”陈淑卿扭头朝客栈内喊道,“店家——”
此时店家正在客栈中招呼四个官兵,完全没留意到外面的境况。蒲子轩怕小孩被马车碾伤,赶忙搁下行李,跑过去将幼儿抱在怀中。
那幼儿见抱着自己之人正是蒲子轩,忽然眉目紧蹙,随后,惊恐地大哭起来。
“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蒲子轩一边拍着孩子背部,一边惆怅道,“我们都一样,不过是从小就失去了爹娘的孩子,又都是被红夜叉诅咒之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苟且求生。虽然,你可能永远也不会记得你带给了我什么,不过,若是我杀掉了红夜叉,也衷心祝愿你在这纷乱之世,从此有一个像样的人生。”
说完,蒲子轩抱着幼儿,毅然决然地向客栈中店家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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