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是时候给顾衍好好上一课了——虽然他确实是关心百姓的，也确实是好皇帝，就连赋税都给老百姓们削减到了锡国有史以来最少的，但是他就算是落魄之时，也是皇帝的儿子，过的，也还是老百姓们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他不是不好，只是关于民间，他知道的事情很多，但体会过的却又很少。
我正了正神色，继续开口：“这些粮食，就是安林县之前的存粮。若是没有这一场天灾，大家都是吃这些粮食的。对他们来说，能吃这些粮食到吃饱，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混蛋！”他低声道。
这是我第一次听顾衍这么骂人。
“这里的官府确实是混蛋的很了，不光是县令，那些衙役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
“不！”顾衍打断了我的话，“我说的，是我自己。”
“我以为自己亲手挑选了每个县令，每年认真进行管理考核，派暗卫调查，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所谓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吃的却是这些东西。”顾衍像是在和白一珂说，但更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喃喃，“换一个县令甚至是这些衙役容易，但这些粮食……哎……自锡国开国之祖开始，身为皇帝都很关心粮食的问题。我也觉得自己一直很关心农民们，以为自己做的不错了，却没想到……哎……”
说到这里，顾衍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样的他，看起来十分脆弱。
我看着这样的顾衍，忽然感觉一阵心疼。
我下意识想安慰他：“你不用自责，真的！”
“你别安慰我。”顾衍摇了摇头，仿佛是在自嘲。
“若是楚国能有你这样的皇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的。”我也很是认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还远远不够。”顾衍的眼底，写满了悲哀。
“那……等这次回去之后，你要继续努力啊。”
“我会的。”顾衍攥紧了双手。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我打眼被不远处人群里的一双眼睛吸引了——那……不就是刚才遇见的那个小姑娘嘛！
小姑娘眼神清澈，但是看着顾衍的眼神明显不正常。
不过我并不觉得奇怪，因为现在顾衍虽然是易容之后带着一张比较平凡的脸出来的，但是他的气质很难收敛起来， 因此自然还是有吸引力的。况且现在安林县情况特殊，顾衍这样正常没病的男性根本就没有第二个！
顾衍的情绪不好，我觉得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转移他的注意力。
所以我轻笑了一声：冲着小姑娘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哎，你看啊，你都长了张这么普通的脸了，还是吸引人啊，真是太有魅力了。”
“你观察的倒是仔细。”
“可不是嘛！对了，我们去看看药好了没。”
我们从街上余梦闲府上的时候，余梦闲就很是平静地告诉他们现在就可以用药了。
“不用试试？”顾衍皱着眉头。
“我，要么做不出药，要么就一定是管用的。”余梦闲轻笑一声，没有继续理会顾衍，而是看向我，“你说对吧，一珂。”
这种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呢？
毕竟现在我需要配合余梦闲，所以我态度很好地给了正面的回应。
“嗯。”
“既然这样，我便相信你。但你要保证，在用药之前，告知百姓们这药没有试验过的真相，让他们做选择。毕竟……毕竟这是我锡国子民。”
因他这句话，余梦闲正了神色：“好。只是我不想出面，也不想让一珂出面。你来出面，如何？”
“你不想扬名？”顾衍问。
余梦闲点头：“第一，我确实是不想出名；第二，这药效果这么好，会引来其他人觊觎，只有你是不怕的，反正想杀你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顾衍无言以对，只能同意。毕竟现在，
余梦闲来锡国安林县定居已经有两年了。
这两年里，虽然他的宅子不小，但是因为和外面人的接触不多，所以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安林县还有这么一位男子。
“诸位，请听我一言。刚才为你们施粥的这位，其实是位大夫。这里是他研制出来的药。若是你们相信他的话，不妨来试一试，一次见效，三天便可痊愈。只是有一点需要提前说明，这药并没有提前试过，不一定会有什么副作用，你们可要想好了。”
因为吃饱了，老百姓们也不像刚才那样在街上躺着了，大家都站在一起聚拢着。
这样一来，原本空旷的街上看起来忽然拥挤了许多，其实还是那么多人没有变。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提出：“副作用的话，会有多严重啊？！”
余梦闲倒是遵守和顾衍之间的约定：“不确定，可能死亡。”
因为“死亡”这两个字，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
毕竟虽然大家都已经染上了瘟疫，但吃药吃死还是很冤的。比起这样，他们更愿意得病死去，至少别人说起来不会说自己是疯了，到了地下也是安宁的。
“你怎么不自己试试！”又有人这么喊。
“对啊对啊，你说不会有事儿，那你自己试试啊！”
“就是就是……”
“我们不想死，我们还……”
人群中反感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听力很好，愣是没从这种种的恶语声中分辨出一句好话。
瞬间，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余梦闲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份出手救人了——除了他刚才的原因，这也许也是一个原因吧。做了好事，却被这些老百姓怀疑，心中并不会好受。
“安静！”我提了内力，一句话就将众人镇住了。
霎时，场面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钦差大臣此次前来，自然是为老百姓着想的。若是官官相护，刚才就不用为了早一点给大家争取食物而采用极端的方法了。只是因为出示身份，一步步走手续到大家吃上粥的时间会比现在晚几个时辰。这样的钦差大臣，难道还不值得相信吗？”
没有人说话。
“他当然是为你们着想的。但你们的反应，实在是让人心寒。”
仍旧没有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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