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贺令姜撑着下巴,闲闲道:“本想和你说说你那负心郎君的命数,现在看来还是不说了。”
茜娘奇道:“你都没问他生辰八字,能能看清他的命数?”
贺令姜晃晃指头:“我可是玄士,看人命数亦不在话下。相命一道,并非只有生辰八字才可行。”
“这么厉害?那你便说说他命数如何?”
贺令姜撑着下巴,懒懒道:“衣食富足,无病无灾,能活到七老八十吧……”
“算了算了。”茜娘赶紧摆手,“你还是别说了。这一说,说得我心中的更是不平。”
贺令姜瞟她一眼,道:“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虽然他一生无病无灾,但这子孙命却不大好?”
“怎么?莫非要断子绝孙不成?”
“那倒不至于。”贺令姜摇头,“他可谓是子息昌盛,就是这子孙们,各个都是讨债鬼。他这一生的大半精力,许是要花在为这些子孙后代收拾烂摊子上了,难得安稳。”
“你因他而死,虽非他亲自所杀,却也有着莫大联系。他这般命数,便是偿债。我先前说过,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说得便是如此。”
茜娘叹了口气:“谁又说得清的呢?也许我有当日命数,也不过是在偿还前世欠下的债吧。”
贺令姜站起身,道:“多想无益。如今,你心愿既了,也应当去往该去的地方了。”
“是呀。”茜娘目露惆怅,“做鬼十五载,在这人世间也盘桓得太久了,是时候离开了。”
她屈膝盈盈一拜:“多谢七娘子。也愿你能早日达成所想,自在行于这世间。”
贺令姜轻轻点头,捏诀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紧接着,便见星星点点地微光萦绕在茜娘四周,在这微光中,茜娘的身形逐渐淡去,消失在天地之间。
她终于不再囿于执念,自在了。
夜色正深,只听“吱呀”一声轻响,贺府的角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裹着头脸的仆妇偷偷从里面钻了出来。
门外等着的人听到动静,立时迎了上来。
“怎么?可将东西给你了?”
仆妇点点头,掏出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物,递给对方,低声道:“郎主,这已是夫人能拿出的极限了。”
那人接过包裹打开,月光下,面额巨大的飞钱晃得人眼花。
他面露喜色,连忙将包裹揣进怀里,道:“替我多谢二娘。我这些年维持家业不容易,还好有她这个妹妹帮忙。”
“好。郎主快些走吧。这几日府里不太平静,夫人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当心被人发现。”仆妇道。
那人闻言又将怀里的包裹揣了揣,正想抬脚离开,却见那贺府角门突然打开,一波人举着火把涌了出来,迅速将他与那仆妇围了个严严实实。
仆妇脸上一慌,顿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抬头看去,就见贺相山从门内迈了出来。
他看到门口那人,眼中不由一冷,凉声道:“亲家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我们不及招待,倒显得我贺府失礼了。”
那人心下一晃,干笑道:“贺公不必多礼。我不过是有些事情需要寻二娘帮忙,如今事情已经办妥,就不打扰贵府了。夜色已深,我就先家去了。”
说着,他施了一礼,便要越过人群离开。
举着火把的护卫一个步子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贺相山负手,道:“冯公要走,还是将怀里的东西先留下再说吧。”
那人面色一变,捂紧怀里的东西,声厉色荏道:“此乃我私人之物,贺公若是强行扣下,怕是不妥吧?”
“妥还是不妥,还是先看看为好。”
贺相山下巴一点,一旁的护卫就将那人怀中的东西掏了出来,呈到贺相山面前。
只见那包裹中,是几张面额不一的飞钱,粗粗算来足可兑换一万贯。
贺相山面上一冷,道:“敢问冯公,这巨额飞钱又是从何而来?莫非,你出门还要揣着个万贯钱财不成?”
那人见东西已经暴露,只好强自解释:“我家中有些事,便向二娘借了一些钱财应急。怎么?贺公还要管弟妹娘家的事?”
旁边仆妇见他竟然就这么将自家夫人扯了出来,不由急得跺脚。
贺相山瞥了那仆妇一眼,道:“弟妹的娘家事,自然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该管的。只是冯公面前这些飞钱的来源,我却是要问上一问。”
那人道:“这钱财自是我家二娘攒的体己,不过是为了方便,才兑成飞钱券。她虽已嫁入你们贺家,难道就管不得娘家的事了?”
贺相山望着他,道:“近来,我贺府可谓多生事端。先前在调查府中之事时,竟发现有人借着贺家的名头在外面放贷,且还是以高利来收息。”
自古以来,借贷收息便是望族富商积聚财富的手段。到了前朝,更是出现了专门的放款市场,叫做“子钱库”,其中利息更是翻了十番之多。
如此一来,富人更富,底层却被剥削的疲惫不堪。
而这些子钱库,不仅借给普通百姓,甚至是借给朝廷。
前朝末年,哀帝时期由于朝廷空虚,为了应对大周高祖的起义,就曾向夏侯氏的望族富豪借过,后来为了偿还债息,朝廷只好一再提高赋税,大肆搜刮百姓,弄得民不聊生,这才加速了前朝的覆灭。
于是,到了今朝,大周就开始对借贷一事进行严格限制。
在大周律法《杂令》中就有“公私以财物出举”一说,全面规定了有息借贷契约的订立、利息禁制、履行方式和保证责任等问题。
亦有明确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苔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须知,我贺家家世清白,向来禁止行放贷牟利之事,更遑论月息高达十分?此等行为,不但污了贺氏门楣,更是与大周律法相悖。”
“冯公手上的这包飞钱券,怕是来源不正。”
那人一愕,向着仆妇看去。
那仆妇此时已然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自然也无暇估计他的疑问。
贺相山伸手,道:“冯公,请吧。这事还是需要你入府好好把事情的原委说个清楚。”
而后,他又看向那名仆妇:“去吧,去将你们郎主与夫人请到花厅来。这事,我们是得好好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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