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祖母请过高人为自己算命,说自己将来必定先苦后甜,有无穷尽的富贵在身后。
李玉镜呵了口气,雾色自她冻得发红的面上升腾而起,顷刻间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
同祖母闹翻后,千里迢迢来到元京。走前拜别父亲,父亲大醉酩酊之际,却还是让人备了车马盘缠。
“走吧,走得远远的。离了家就不要回来,外面比家里好。”
父亲的话是最后一根刺,扎进李玉镜的心底,让她对这个家最后一丁点的留恋化为灰烬。
距离京中还有几十里,天降暴雪封死了山路,也冻死了拉车的唯一一匹马。
李玉镜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终于感觉到了恐慌。
什么先苦后甜,不过都是那些江湖术士骗人的说辞罢了。
很快,她发现自己的处境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马的尸身已经冻僵了,却还在站着,她车中倒是有两床被褥,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
撑到什么?撑到人来?这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来人呢?
只能自己出去走走,趁着食物吃尽前找到人家。
李玉镜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用袖子捂着脸顶着风霜向前进。
走出去约摸二里路,她发现自己来了一处乱葬岗。
年轻姑娘不兴上坟,她又哪里见过这个?看着那歪歪斜斜的碑文,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觉得身下硌得慌,低头一看,自己竟踩到了一个人的胳
膊!
李玉镜吓得喊了一声,大喘着气又向后滚了两圈。
那只胳膊像是动了动。
是碰上鬼了,还是人没死?
李玉镜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正打算离开,忽然又回了头。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若为鬼,求学求道之人自是不怕你;你若是人,我便有见死不救的罪过。”她叹了口气,还是走到了那人跟前。
拨开覆盖在那人身上的雪,李玉镜发现这果然是个年轻男子。
青年模样端正,自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只是受了重伤,又起了高热,眼角和颧骨是红的,嘴唇却已经冻紫了。
李玉镜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还有气。
这是个活人,谁会将活人扔到乱葬岗上呢?
眼见着天马上黑了,李玉镜知道,如果自己放任他不管,就算是活人,他也要冻死了。
她想了想,还是将人拖了回去。
好不容易将人拖回了马车上,她又拿出水囊喂给他。
可见人是想活下来的,灌他多少水他都咽下去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她担心他会烧坏了脑子,拿血在他头上搓了又搓。搓得两只手都没了知觉,才发现他的脸没有刚刚那样红了。
最后李玉镜也口渴,却没了水,自己只能舀了几捧干净雪暖化了再喝。
没有个避风的地方,寒风自四面八方来灌。李玉镜没了办法,又出去找避风的地。
不远处的废堤建了座涵洞,一面堵死,恰好背
着风。
李玉镜将被褥铺进去,又去马车里头将人拖进堤下的涵洞。
李玉镜一咬牙,将马车拆了,车骨拿来做柴,堆在涵洞里烧热取暖。
只是一人一床被褥,还不够遮风挡雪的。
她又将两床被子都盖在他身上,自己钻进了被窝。
“万一让人看到,我名声就没了。你就算死了,我也要成你的寡妇。”她笑笑说,“可如果明日再找不到人,我们便都要死在这里。等进了地下,好赖你要告诉我名姓。”
“你叫什么呢?怎么被人丢在这种地方?你是有仇人吗?”
“有仇人也不怕,这种天气谁来谁死。”
“我本要来京中求学,我有个愿望,就是建一座女学,教姑娘们骑马射箭、兵法韬略…有点儿过了吧?可起码也要识文断字才行。书是好东西,不能只给男人看。”
也就是瞧着人半死不活罢了,若他睁着眼,李玉镜是打死也不会这样说话做事的。
听着风雪声,就这么入了眠。
他身子一直处在低热之中,这让李玉镜好受许多——只需要靠近他一些,自己便不那样冷了。
次日一早,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他怀里。
她看人还在昏迷着,料想应是他体热喜冷,半夜里便贴了过来。
此时的他已经好了不少,没有昨日那样热了。
李玉镜想要起身,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这人的怀抱。
她托着他的脸说:“你听着,我现
在出去找人来救咱们,咱俩都要活。”末了她又说,“别人会把你丢在乱葬岗,可我不会,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他迷迷糊糊地,像是听懂了,慢慢撒开了手。
李玉镜将他裹紧实了,又重复了一遍“等着我”。
说罢,她又一个人奔入风雪之中。
终于,她找到了一座小村庄。
她花费了巨资才请来几个猎户帮忙将那个青年拖走。
进了庄子,她借宿一户人家。碰巧那户人家也是常进出山中打猎的,一眼就知道他身上多是摔伤。
“他身上的外伤被人包扎过,可是内伤太重,筋骨也断了好几处。”猎户道,“你们还是尽快去城里找大夫吧。”
李玉镜说:“那他也要有命捱进京才是,您帮忙先治治,好歹不怪您。”
她拿出了所有的家当跪下来求人。
“他有你这样的夫人是他的福气。”猎户一边说,一边让妻子去为青年熬汤药。
李玉镜没否认。
没有人相信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做到这样,倘若自己辩解,反而会让别人认为她是害得他变成这样的凶手。
两天后,青年虽然仍在昏迷之中,但总算退了热。
猎户又说:“筋骨要赶快接上,不然现在自愈了,日后要成个跛子。你夫君模样这样俊,他醒来后一定难以接受。”
猎户告知她,这里距京中还有三十多里地,前方就是博陵镇。
李玉镜道了谢
,又向他们讨了一张席子一床棉被。
她将他放在席子上裹得紧紧的,拿绳系好了,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拖着他离开了村庄。
大雪时节,一片都是白茫茫的。到了博陵镇,唯一的一家邸店也关了门。
李玉镜咬了咬牙,继续拖着青年向前走。
“看你穿戴不赖,你家应是在京中吧?到时候可得好好谢谢我,起码给我间舒服暖和的客房睡上几日。”
“如果你家遭了难…那就算了。我也不为难你,大不了一起帮医馆打打下手还债。”
“我是否未同你讲过,我祖母总想着要我嫁出去,嫁个好人家?我妹妹性子也不好,动不动就发疯。还有我爹…天天喝酒,喝完酒就哭,不说也罢。总之,那个家我是再也不想回了。”
“你是我来京认识的第一个人,天晓得在雪地里我什么都看不到,怕得要命。你半死不活的,我就想,你能活我就能活。现下可好,你已经从鬼门关回来了,往后我哪天坚持不下去了就想着咱们这趟的经历——这样我就能撑下去了。”
她絮絮叨叨地在给他俩鼓劲儿,管他听没听见呢。
距离京中虽说只有三十里,可雪中难辨路,她拖着他走了足足十几日。
最后进城时,城门守卫见着他们十分疑惑,当即便将此事上报慕容枭。
皇太子失踪已有二十日,十九座城门设防,谁也没想到他最后竟被一女子
带了回来。
皇后见到李玉镜时,见她面上满是惶恐与茫然。
她要起,要跪,皇后伸手指着榻:“你先坐。”
皇后身边的女史半跪下来,拿红绫子为李玉镜裹了脚。
她脚上的那双鞋已经磨破,甚至还露出了脚趾。被人请进宫时,这一路不少人都见着了,实在令她羞惭。
“我都听说了,若不是你,我儿不可能回来。”皇后温和地看着她说,“好孩子,我与陛下不过是住在宫阙内的爹娘,对你的感激一分不少。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李玉镜诚惶诚恐,见皇后态度如此温和,也渐渐卸下了防备。
“那位既是太子殿下,玉镜便不求报酬。”她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来时唯一一匹马冻死了,车也被我拆了…眼下我难以在京中安身。不怕娘娘笑话…”她翘起了脚,看着脚上的红绫子笑着说,“娘娘将这个赐给我,我拿去换几两银,便足够我在京中的开销了。”
皇后听了也笑:“既无安身之处,便先在宫中住下。待我儿醒了,让他当面谢你。”
不等李玉镜推辞,皇后便带着人走了。
自此之后,李玉镜便在宫中住了下来。
她原想着,他的家人会为自己准备一间温暖干净的客房,好让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可世事难料,她竟然住进了碧甍朱瓦的宫殿。
皇后常寻她一起说话,她也交代了自己的家世
。
“李家可是赵郡望族。”皇后惊讶地道,“如此倒好,便不用我再费功夫去安排了。”
李玉镜没听懂皇后说的“安排”是什么。
过了两日,连日暴雪终于停了。
李玉镜正坐在窗边看宫苑内的积雪,宫墙外的晴空。
“你叫什么名字?”
她心底一惊,倏然回过头,见躺在榻上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李玉镜,琢玉成镜。”她下意识道,“你呢?”
她有一张圆润有福气的脸,同他的母后一样,那是福泽天下的面相。
“无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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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着写着发现写歪了,本来要写婚后,写了两千字写成了从前。
不过没关系哈哈周五还有一篇番外的,全写进去都写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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