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璧，成璧，又是这个名字。
李星仪不是没想过她与成璧的关联，早在裴澄练未走之前，自己便同她谈论过这件事——倘若世上有两人长相相似，那么这两人最有可能是什么关系？当时裴澄练的回答便是母女。
所以李星仪也曾想过自己有没有可能是成璧的女儿。
然而她在得知成璧嫁给安羡生后离京，且身子极弱，不可能怀有子嗣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可能。
如今兜兜转转，自己竟真是她的女儿么？
“成璧…是我养女，可我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她身子不好，不能嫁人生子，我同她母亲早年常说起这个。若她有了心仪之人便同我们说。”老燕国公含泪道，“谁知她爱上的竟是慕云归…慕云归哪里都好，可惜是个鳏夫，又带着一个儿子…我们身为父母的，哪里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于是我便没有同意…”
听到这里，李星仪似乎已经能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了。
“十一年夏末，成璧突然同我门说，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她母亲被气得病倒，我问她孩子是谁的，她却不肯说。但我知道，孩子定然是慕云归的。”老燕国公又道，“后来，冯雪拥上门求娶成璧，我拒了。又过了几日，安羡生也来求亲，我也拒了。可安羡生却说，他知道成璧有孩子，他全不介意此事，他会对成璧好…我与她母亲商议后，又问成璧是否愿意
嫁给她，成璧不吃不喝不眠整整三日，最后点头应了…”
“为何不让她嫁给我父亲？！”李星仪再也忍不住，含泪斥问她，“您明明知道他们两情相悦，为何不成全他们？！”
老燕国公顿时泪如雨下。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他喃喃，“慕云归原本也要来求亲，但当初我得知成璧珠胎暗结后，一时愤怒之下便命人将慕云归打伤…他躺在床上昏迷的那些时日，成璧一直在等他，可她一直没有等到，便以为是慕云归弃了她，这才转而嫁给安羡生…”
李星仪瘫坐在床边。
若非长辈插手，原本她该父母双全，在他们的庇佑之下与慕容枭平安长大才是。
可这些年他们兄妹过得是什么日子？！
李星仪抹了一把泪，问：“您今日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您该不会觉得我是生在渔阳长在渔阳，最后随着安大人一道回的京吧？”
“我知道你…你在徐州长大的，对不对？”老燕国公摇了摇头，“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母亲…”
“这个时候说对不起，您不觉得太迟了么？”李星仪撑起身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一滴掉下来，“可若我母亲还在世，她一定不会恨您，所以我也不会恨您。但您并没有保护好我母亲，恐怕她是何时去的，您都不知道。”
看模样，他并不知道母亲遭人毁容剖尸一事，否则又怎会在这样安
稳的环境中撑到油尽灯枯之时？若他知道，该让燕国公带人去馆陶大动一番干戈地查出凶手才是。
老燕国公愧对李星仪，只得转而看向萧瑧，张口唤：“灵鉴。”
萧瑧看了看李星仪，轻声答：“灵鉴在听。”
老燕国公用尽了力气抓住李星仪的手，将她放进萧瑧手心。
“我没有照顾好她们母女…”他道，“我再痛再悔，自当碧落黄泉找成璧当面同她说…可星仪，我照顾不了她了…你是她的表哥，又成了她的夫婿，你替我…”
“外祖放心，灵鉴会照顾好她。”萧瑧点头说，“我不会再让她受一丝委屈。”
老燕国公笑了，“灵鉴话重，外祖信得过…”他又转头看向李星仪，“孩子，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如今你既同灵鉴在一起，这比什么都令我放心…能亲眼看到你，我下去后总算可以同你母亲说，你被灵鉴找着了，你们还成了亲，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说起来多轻松的字眼儿，李星仪却足足用了将近十年的苦才换来一日之甘。
她生气，却发泄不出来，只能走到一边背过身去。
萧瑧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放松。随后自己又走到老燕国公跟前，道：“灵鉴早前并不知道此事，只是喜欢她，才想同她在一起。也不曾见过成璧姨母，对这位姨母更是知之甚少。若星儿一早便在京中，恐怕以成璧姨母的性格，她又会是第二个澄练。
灵鉴将澄练当做妹妹，不一定不会将她当做妹妹——所以，我与星儿走到今日，是缘分使然。而外祖与成璧姨母和星儿都无缘罢了。”
老燕国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悔了二十年…我不奢求星仪能原谅我，但我欣慰…因我到了地下，总算能同成璧说上两句话…”他指着李星仪的背影道，“我会同成璧说，她的女儿同她几乎一模一样，精气神更胜她…成璧听了会开心吧…成璧素来心软，她一高兴，定能原谅我了…还有慕云归…他那样的风姿才情，我…我当年为何阻拦他们…”
将心比心，萧瑧觉得，倘若他和李星仪有了女儿，而女儿爱上一个丧妻带子的鳏夫，他定会认为这鳏夫引诱了们的女儿。身为父亲，的确难以接受。
可这件事从来没有假设，事情已经发生了，受伤害的人已死去，无人能解救他们。剩下的人除却悔恨之外毫无办法。
萧瑧带着李星仪最后向他拜了拜，二人一道离开了燕国公府。
他们走出门外，燕国公同时也望了过来。
从前他的眼中有裴横波姐妹，再就是萧瑧。如今他看李星仪的眼神变得微妙，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下李星仪终于知道，为何燕国公对她的态度大有转变。
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母亲是谁，不然不会这样支持萧瑧同她的婚事。
对于燕国公，李星仪是恨不起来的，他只是一个无力的兄
长，有父母在前，他没有资格插手妹妹的婚事。
“我还未同皇后说起此事，她即将临盆，不宜大喜大悲。”燕国公看着李星仪道，“等小公主平安诞下之后，我便做主将你认回，与澄练横波她们成为真正的姐妹，不知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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