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连同周遭州郡连日大雪,申时过后路边便少有行人,更莫说夜间。
可这条兖州城外的官道上从午后起便站满了人,甚至还临时搭建了座棚子,用以为当地官员遮蔽风雪之用。
风帘从外面被掀开,里头的人便站起身迎了上去。
“来了没有?”
问话的是兖州长官赵缇,因年底得了风声说朝中将要有一次大换血,整个年关只拜会过老父母,其余时间便是同京中贵人书信问安。
在知晓简王复位之后更是马不停蹄地去了信儿问候,虔诚之心无人不知——地方官员尤其是离京不远的,哪有不想进京的道理?天子脚下便是屎壳郎都镀了一层金,更不要说去做官。
来人说到了。
棚子里的人顿时提起了精神,睁着熬得通红的眼打理仪容。
几人一并走了出去,冒雪等了片刻,便见一队车马风行而至,约摸二十来人,算不得多。
一个高个头的人从车上走下来,玄衣乌发,一张脸在夜里被映出雪色。
他伸手呵了呵气,说:“诸位久等。”那双手背同脸一样透着白光。
赵缇等人怔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青年便是简王萧瑧,忙不迭地下跪磕头。
萧瑧抬手示意他们起了,看了看搭得有些简陋的棚子,没有嫌弃,径直走了进去。
赵缇等人远远跟在其后,功曹压低了声音问:“真是三王?怎会这样年轻,这样俊俏…
”
赵缇甩了甩袖,瞪了那功曹一眼说:“龙子龙孙打出世就握着权柄,别家小孩玩泥巴的时候他们习的是帝王术,甭瞧他年纪轻,心可狠着呐,从前为做功绩不留情面,一个不顺心便杀人,难缠得很。”
功曹回忆起刚刚的惊鸿一瞥,怎么想怎么也没办法将那张玉琢的脸同传说中的简王萧瑧联系到一起。
进了棚子,众人便见简王端坐在上首,鼠裘解了挂在椅后,露出青碧色常服来,整个人清爽干净得像是刚从雪里刨出来的萝卜丁。
“宫中出了些小事耽搁一日,这才来晚。孤长话短说。”萧瑧道,“驸马冯雪拥与门生离京,前朝内廷空出不少缺,我已推荐你们中的几位,想来不日便有旨意下来,你们做好准备。”
众人一听大喜过望,忙磕头谢恩。
萧瑧站起身,青阳展开裘衣替他披上后正欲离开。
赵缇看准了时机赶紧追上去,狗腿似的讨好道:“殿下舟车劳累,先去歇息?”见他不言,又说,“新取泰山雪煮滤过了,殿下先去沐浴更衣。”
萧瑧紧抿的嘴角这才抻平了,点头去了赵缇准备好的住处。
简王在沐浴,赵缇与手下人在外远远候着,唯恐他有什么吩咐。
“伺候是真难伺候。”功曹打了打哈欠说,“大人让人打了井水不也一样洗?他还能分辨出来不成?”
赵缇说不可:“有人吃肉香,也有人嫌吃
肉腥的。你不是他,你怎知他不能分辨出来?宁肯麻烦些,万万不能得罪了他。”
功曹想了想觉得倒也是。
赵缇也十分困顿,强打起精神用蚊蚋似的声音道:“关键不在于井水雪水,在什么地方运来。自古帝王封禅就在泰山,简王又有野心,此番能不合他心意?”
功曹恍然大悟,朝他拱手:“还是大人高明!”
互相吹捧一番后困倦果然消了不少,过了一会儿便见里面撤下了桶,那个一直跟在简王身边的魁梧郎将走出来,对他们道:“赵大人,殿下请见。”
赵缇喜滋滋地整理了下发冠,小心翼翼地进了房。
房中架着一扇折屏,隐约能瞧见后头有个人影。赵缇隔屏跪下,鼻尖还能闻见安神香气四散,反应过来是简王所燃,忙唤了声殿下。
“此刻无人,你起来罢。”
赵缇听得简王令下,提着衣摆起身,恰好见他自折屏后走出,只穿了件青葱绿的中衣,宽肩窄腰,秀挺如松。
“投机取巧。”萧瑧淡声道。
赵缇头皮发麻,总感觉简王在盯着他的脖颈看,浑身那叫一个不自在。
“殿下肯提拔,卑下都是带着侍奉的心孝敬殿下的,诚心可鉴。”赵缇堆起笑,又从袖中取出礼物来双手奉上,“闻殿下好事将近,卑下不敢奢求讨杯喜酒,心里却是盼着殿下与裴二小姐能早日缔结良缘。”
萧瑧收下了礼,道了声谢
,忽而又问起他:“我来时见城墙有处裂缝,是曾修补过?”
赵缇点头道是:“殿下英明。那道口子是二十年前的那次地震时留下的,后来经人修补好了,瞧着吓人,可里头用了巧法子重新填了砖瓦进去,这些年风吹日晒雨打的都经得住,倒是不碍事。”
“地震?”萧瑧眉心微蹙。
赵缇愣了一下,这才反映过来自己闯了祸,伸手轻抽了两下脸,“瞧我这张嘴,什么都往外漏…”
萧瑧盯着他道:“不要让我自己查。”
“卑下说了,您莫多心。”赵缇这才放下手,本本分分地解释说,“兖州光州近百年间少说也震了四五次,只是约摸二十年前有过一次大的,地动山摇厉害着呢!那时卑下还年轻,听远路的人说,泰山都崩了一角。若是不能善后,那些流民怕是就要反了。京里派人来兖州赈恤,这上头倒是没出问题,只是城墙实在不好修补。还是后来有位大人途径兖州,指点了工匠做的。墙裂了又不是人受伤,揦出个疤来过几年就能消,如此一来那道口子便那么豁着了。”
“这样大的事,为何从未听人说过?”萧瑧又问。
赵缇面有难色,想了想还是说了:“殿下出身帝王家,哪朝哪代的皇帝不忌讳在位时出天灾呢?”
这个解释正中萧瑧下怀。
他叹了口气,道:“陛下也是人,如何能逆天?那场地震是既定了
的,谁都避得开。”
“是这个理儿。”赵缇道,“只要善后妥当,再修几座佛塔寺庙镇上一镇,百姓的日子照样过。再过上十年二十年,就都不当回事儿了。”
萧瑧颔首,又问:“刚你说那位指点工匠修补城墙的大人,是谁?”
“有这本事的还能是谁?”赵缇一脸嫌弃之色,“便是早就死了的那个贪官,前徐州刺史慕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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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文中提到的地震,泰山兖州一带公元438-498年间在《后汉书》中有过三次明确记载,十分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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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号我就忙完了,可以专心写胭脂虎了。不离不弃的读者,阿長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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