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仪好奇地问:“你脸红什么?”
裴澄练这下连耳根都涨成了猪肝色,盯着眼前的鲈鱼羹,用筷子戳成了一滩鲈鱼泥。
“要你管!”裴澄练将手上的筷子一摔,道,“你快想怎么问王叔,待会儿我去拖住赵海棠。咱俩分头,你可千万不要拖我的后腿!”
李星仪白了她一眼——就冲裴澄练那脑子,做成一道菜都嫌里头汤水多,谁拖谁的后腿还不一定呢。
燕王夫妇归位后,皇后先开口问了:“海棠使人来说,你染了风寒,现在好些不曾?”
燕王萧纯点了点头。
毕竟是个哑巴,你同他说话,他什么也说不出来。眼下诸臣和女眷看着,皇后不敢多关照他,担心旁人又议论起燕王口不能言这件事来。
燕王妃赵海棠依然是一副端庄的模样,执了燕王的手柔柔地对皇后道:“刚好些便过来了,就怕耽误了今日宴会。殿下来时还有些疲惫,想着待会儿能早些回去呢。”
皇帝最宠这个弟弟,招手示意蓝清让来。
蓝清让躬着身子,听皇帝吩咐道:“去请几位医丞去含章殿候着,等燕王回去时帮他瞧瞧。”
蓝清让道是,正要离去,却被另一位唤停了。
“不急。”萧瑧道,“儿臣粗懂些医术,可替王叔一看。”
说着便摊开了保养细致的手掌,示意燕王将手腕放上来。
赵海棠面上一僵,执着燕王的手却不肯撒开。
“不过风寒而已,何必劳动殿下
。”她道,“回去开两副药一吃便好。”
萧瑧微微扬眉,眼神扫过面容平和无波的燕王,嘴角勾了勾:“开两副药一吃便好的风寒,怎的两三日都还不见好?”
冯公主本就心烦意乱,看他们在眼前晃悠只觉得更烦了,低声斥道:“阿纯伸出胳膊来让灵鉴看看便是,一会儿的功夫,推来推去做什么!”
赵海棠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萧纯的手臂,双手垂到了案下。
萧纯伸出手,却按在了萧瑧摊开的手掌上,慢慢地推了回去。
他比划着手势,旁人看不懂,萧瑧看得懂——他的意思是:“我回去服药。”
萧瑧垂下了睫毛,什么都没说,将手收回了放在膝上。
这点儿动静不算大,皇帝与皇后也只当是萧纯更愿意听从妻子罢了——萧家男人皆惧内,只除了眼前这个不曾娶妻的萧瑧。
宴席又进行了两刻,酒也饮得差不多。
赵海棠早便按捺不住,伏在案下的手指深深地陷进了萧纯的膝窝内。
萧纯依然面不改色,好似麻木了一般。
他静静地将眼前盅里最后一道乳酥用尽了,才慢吞吞地端起酒杯向帝后敬酒。
皇帝笑着一饮而尽,又道:“你皇嫂不能饮酒,朕便代饮了。你若无事先去便可。”
赵海棠松了口气,正打算拉着燕王走,而下面的台子上却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个膀大腰圆的武将醉醺醺地来到台上,
拱着手红着脸,大着舌头道:“陛下…娘娘…太子殿下…诸位殿下…且…且慢…”
皇帝认出这是领军参事胡统,从前不过一小小卫士,一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站到今日御台上。这类武将心眼儿倒是实在,可酒品却是一般。
皇帝笑问:“胡卿也携了家眷来?”
“陛下…竟还记得卑臣的名姓…”胡统红着脸,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偏僻一角道,“卑臣带了婆娘…啊不…是内子…”
那角落位置不起眼,只有一名丰满妇人正埋头猛吃,听得夫君唤她,连忙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胡统不觉自家妇人丢脸,反而侃侃介绍:“内子同卑臣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可这么多年来随卑臣吃苦受累,毫无一句怨言。生养的一双儿女又胖又俊,谁见了都喜欢…陛下,卑臣不会旁的,给您献上一支剑舞吧!”说着便摸向腰间佩剑。
蓝清让横在皇帝跟前,向左右潜伏暗中的卫士们使了个眼色。毕竟刺杀皇帝的人不少,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下去。”皇帝却伸手拍了拍蓝清让的肩头,“内臣不要煞了他的兴。”
胡统喝得醉醺醺的,一摸腰间,武器竟然不见了。
他一拍脑袋,这才尴尬地道:“还是慕容副统领说,进宫不得持械,便将武器解了…”
太子萧琰朝皇帝拱手道:“父皇龙潜时无器能斩人于马下,胡参事既有
心,以槌代剑也未尝不可。”说罢便朝鼓手递了个眼色。
鼓手会意,敲了下鼓面后将鼓槌抛给胡统:“参事!接!”
那胡统接了,即兴起了剑舞。
本来要走的燕王夫妇被这出一搅,也不好走人了,唯恐拂了圣意。
赵海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燕王萧纯却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看向萧瑧,见侄儿平视着前方,面上无悲无喜,比他还能坐得住。
这兄弟二人自小性子便不同,萧纯是知道的——萧琰幼时活泼,长大后待人彬彬有礼,且圆滑会说话,能哄得帝后欢心;萧瑧幼时沉静,长大后更是清高孤绝,好话不说,好人不做,惧他的人与恨他的人一样多。
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若是别人主动提起,皇帝自然是高兴的。胡统又有一身的真武艺,剑舞好看不好看是一说,众人的兴致绝对到了。
胡统酣畅淋漓地持锤耍了一波,酒也醒了两分,可大家却看得醉了。
为了能在帝王跟前有所表现,有点儿本事的武官纷纷上台献艺。士族出身的文官们也有与友同乐的习惯,一时间将席间气氛推向了高潮。
甚至有些个平日里胆小的老臣也倒满一杯酒,绕过方台,颤颤巍巍地走到走到皇帝座下的立石前,两只玉麒麟一左一右,拱着上头天家诸人,意为“不可再向前”。
老臣守规矩,只眼泪汪汪地唤着“陛下”,随后将杯中酒饮尽,便觉得
所侍主君清明,此生无憾了。
一旦有人起头,剩下的便端着酒杯跌跌撞撞走来敬酒。皇帝不同于自家长辈或是上峰,你只能敬酒,却不能奢望他会赏你面子。
显然皇帝很给面子,诸臣来了也象征性地抿上一口。太子见了,也适时地档上两杯。
宴台上载歌载舞,后面众人则对着皇帝拍马,一时间热闹不已。
对,就是现在。
李星仪瞧准了时候,同裴澄练递了个眼神。
裴澄练往后一缩,“我可不会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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