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初这日一早,西阁竟也意外地有人来访。
蓝清让也换了新衣,水绿的袍子连着月白色里衬,冬日里瞧着有些冷。
可他也不会委屈了自己,李星仪能看得出他肩下依然点着皮毛,青黛色的革靴内加了层厚厚的绒。
蓝清让挥挥手,让身后的宦官将几个红木箱子抬了进来。
“小姐安康。”他行了个礼,又道,“这是给小姐的岁礼。”
李星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是客,哪里有蹭吃蹭住还蹭礼的?
蓝清让看着箱子被妥善安置好,随后温和地道:“诸宫都有岁礼,小姐是客,亦不例外。奴已同皇后请示过。”
李星仪道了声谢,打算送他出门。
蓝清让却又向自己身边的小宦官使了个眼色。
那小宦官恭恭敬敬地一拜,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小箱子来,双手奉给李星仪。
李星仪接过,正要打开,却听蓝清让说:“这是奴和迦迦送小姐的。”
“她最近穿鞋了吗?”李星仪问。
“自那之后便一直穿着了。”蓝清让道,“她很喜欢小姐,常常问起您何时能再去看她。”
李星仪只当他说客气话,也道:“有空自然会去瞧。”
蓝清让抿了抿唇,又向她拜了拜,方才离去。
绯烟算是西阁的账房,赐下的东西都要登记在册。
李星仪去瞧,见宫中赏赐的东西不多,可件件都是至宝——鸳鸯锦六匹,白狐皮两张,没
什么用,她身上穿的皇后早就替她置办下;东海明珠两颗,想是夜里照明使的,可灯烛未断过,也没什么用;紫金香炉一座,西阁原就不缺这,没什么用;巴掌大的玉如意一柄,真的没什么用;文房四宝一套,她不是才女,没什么用;菱花铜镜一面,香膏数盒,总算有点用…总之,多数尽是些于她无用的赏赐。
李星仪没了趣儿,又去看蓝清让私下给她的那个小箱子。
打开一看,箱子里仅有一枚金戒指,造型一般,但瞧着分量不轻;指环下则垫着一张白纸。
这种岁礼让她很是惊讶,蓝清让这样清贵的内臣,居然送这样俗的东西?
“既是蓝内臣私下所赠,便不用入册。”绯烟握着毛笔笑了笑,埋头继续写。
李星仪犹豫了一下,将金戒指收好了。同时心底也腾起一个可笑的想法——若是有天自己身份败露了,宫里的东西碰不得,可将它当了去,倒是够自己吃上两年了。
李星仪小心地将戒指收好了,却发现原本垫着的那张白纸上似乎有些字迹。
她展开一看,上面凌乱地涂鸦着几个怪异的比划,横不平竖不直,有圈圈有方块,底下还画了一张鬼脸。
李星仪忍俊不禁——想必这就是迦迦送的“礼”了。也难为她,不会写字就罢了,画也画得这样丑。
可到底算是份心意,李星仪也收下了。
晚会儿初盈与荻花来,
引着李星仪去泡了澡,里里外外几乎剐了她一层皮,初盈才道:“宫里的娘娘们都这样,年前最后一日泡个澡洗尽一年里的晦气,节后三日便不洗头,要攒新春好运道。”
李星仪贴着水面向下滑,心里想的却是同样在水中,泡冷水与泡热水真不一样。在冷水里险些去了她一整条命,如今泡起热水来,整个人都舒适得有些困乏了。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就像温水煮鱼,待渐渐习惯之后,却发现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出锅了。
“下雪了!”
一阵呼声惊起了险些坠入梦境的李星仪,她睁开眼睛,见开的小小一扇窗外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她听到侍女们在廊下叽叽喳喳地讲话。
“这可是个好兆头!”
“先前徐州大旱,收成不好,这会儿下雪了,来年一定丰收!”
李星仪的嘴角渐渐抻平了。
她从不信什么“瑞雪兆丰年”之类的话,单看这一场雪是毫无意义的。天地不仁,它们对万物都不会怜悯,丰收与否,靠的还是人自己。
“水凉了,奴去添些热水来。”荻花起身道。
李星仪摇头说不用:“泡得久,身子乏了。”
荻花没说话,拿来了长巾子替出浴的她擦身上的水。
少女的躯体就像天地至宝,但凡被奉为宝的,从来都有着极动人的曲线。雪山单单一片白并不能说明什么,白下隐约的群青、山间的浆果、隐秘的沟
壑,才是最吸引人驻足的地方。
荻花的眼睛扫过眼前这片细腻的洁白,最终停留在李星仪腰窝的那颗红痣上。
“怎么了?”李星仪察觉到荻花停顿了半晌,有些发冷的她忍不住回头问。
荻花垂下了眼睛,摇头道:“没什么…”
她替李星仪拿了衣裳来,依然是一袭刺目的红。半睁着眼睛好不容易服侍了“李二小姐”穿戴好了,荻花便觉得脑子懵懵地疼。
她借口自己有些不舒服,便将手上的活儿交给了初盈她们。
“这丫头,怎么这个时候不舒服了?”初盈也觉得奇怪,毕竟平日里说侍奉二小姐,荻花总是最最勤快的那个。
李星仪却说:“总不能一年到头都让你们忙活,今日也放个假,午时我去太极殿赴宴,你们也给自己收拾收拾,开个小灶加些好菜。切记不要贪杯,晚上还要守夜。”
初盈与绯烟一听可以喝酒,忍不住击掌叫好。
荻花转身将这些欢声笑语甩在身后。
她迈着沉甸甸的步子走到院内,眼前是李星仪雪肌上的一点红。
这颗红痣长得巧,就在腰窝内,即便本人是狼顾之首也看不到,而荻花却是见过的——她同一人朝夕相处了两年之久,连盆洗澡的热水都是俩人一人一半,对方身上还有什么是没见过的?
荻花脚下一个踉跄扑在了青砖上。
她一直都同自己一样,是侍奉别苑宫人的宫婢。她失
踪后,吕奚官只当这个人死了,只有自己四处去寻——结果呢?遍寻不到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的妹妹?
荻花咬得舌尖都要滴出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直相依为命,你为何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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