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人丧妻后不曾续弦,小公子便是他独自带大,只是那时的大人亦年少,独身一人难以照料,便请了几位仆妇来。人一杂,府上事务增多,大人便请了账房管事。卑下便是那时开始跟随慕大人的。”李承明缓缓道来,“小公子幼时顽劣,常常搅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慕大人在建筑上颇有些造诣,便在徐州城外十里的一处小山上自建宅院,我们便一同搬去城外…”
“他可不是‘颇有造诣’,也并非只专于建物。他是全能之才,不然朕当年也不会那样看好他。”皇帝难得笑了一下,“你继续说。”
李承明拱了拱手,又道:“慕大人同小公子在宅院住了几年,待小公子稍稍长大些,便带他一同四方云游,每次回来都会带不少殊方瑰诡奇物,譬如龟兹金银器、波斯毯、笈多舍利子。直至十年前大人犯案下狱当日,宅院也莫名其妙燃起一场大火,火势熊熊难挡,竟将半座山都烧得干干净净。可那日小公子是一早便出去玩了的,每日都是不饿便不归家,便是大人也拿他无法…陛下,当日小公子的确不曾回来过。”
皇帝听后,沉默了半晌。
“朕知道了。”良久后他才开口,又转头看向燕国公,眼神中颇有些意味。
燕国公会意,斟酌一番后道:“虽说臣恶慕云归已久,但孩子总是无辜的。当初他贪去的二百万两不是小数目,可抄家
之时已经全数缴回,又赔上他自己那条贱命,即便当时百姓愤懑难消,可到底也已经过去了十年…”
燕国公引了这个话头,皇帝心底满意,连连点头赞许,又偏头问蓝清让:“如果朕未记错,正月便恰好结案十年?”
蓝清让垂首道是:“慕大人于正月初一被发现自尽于牢中,上旬结案,再过一个月便满十年。大魏有律,旧案结案十年便不允追究。也就是说,若慕公子还活着,那么待春节后便能堂正立世。”
“能寻到人最好,云归才高八斗,料想他儿子差不到哪里去。即便贪污,也定然不会教唆子孙。”皇帝叹息一声,道,“只是若那孩子在世,怕会恨朕入骨了。”
“如果他真的在世,知道陛下此时还惦念他,必定感恩戴德。”燕国公忙说。
皇帝不置可否,又问李承明:“那孩子的模样你可否有印象?或者说有什么明显标记没有?”
“有!”李承明细细思索,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小公子额上有一块祥云纹胎记。正是因为这个,慕大人才为其取名‘天衢’。”
皇帝哦了一声,眼神闪了一下,又说:“既在额头这样明显之处,只消一眼便能认出来。迄今为止朕也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人。”
燕国公也道:“胎记难以祛除,这倒好找,臣立即派人去寻。”
皇帝摆手说不必:“不用刻意去寻,看他自己造化。”随后便就
府库中的几样奇物同燕国公聊了起来,话题再未回到慕公子身上。
待众人从府库中出来后,天色已经不早。
皇帝同燕国公寒暄几句便回了显阳殿,一路上依然是蓝清让作陪,慕容枭护送。
“今日见的这位李承明身份有些特殊,朕日后还用得到他。”皇帝边走边道,“副统领身为禁军统帅,可要帮朕将人护好了…副统领?”
慕容枭这才反应过来,拱手道:“臣在。”
“副统领刚刚被朕吓到了?”皇帝笑话他,“放心,皇后怀有龙子,朕积德还来不及,又怎会动杀心。”
慕容枭犹豫一下后说:“府库太仓乃宫中重地,禁卫只能驻守在外,不便入内。但臣向陛下保证,宫内万事平安。”
皇帝这才仔细地看了他几眼。
“副统领也是一表人才。”皇帝认认真真地地评价道,“可惜不苟言笑,无疑也少了情|趣…瞧刚刚国舅为你说情,可见你与横波的事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如今国丈病情急转而下,他心中最挂念横波与澄练——澄练倒不用操心,嫁给灵鉴是迟早的事。可横波那边却不好,国舅为她重新说了几位品貌上乘的佳婿,她一概不见,她心里只有你。”
慕容枭垂首,好半晌才道:“是臣配不上她。”
眼看着来到朱雀门,皇帝的步子放缓。
“配不配的上,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朕做皇子时,也并非是最出色的那一个。而皇后
身为一等公女,多少人望穿秋水想要娶她。感情同政务不同,政务今日做不尽可以先搁下,感情却等不得,只能靠自己争。”皇帝又道,“国丈时日不多,上了年岁的人总难捱过冬日。裴家重礼法,孝期足有三年之久,朕和皇后已经打算正月便将灵鉴和澄练的婚事往前提一提。当然,朕也乐见好事成双。”
皇帝点到为止,说完便转身回了显阳殿。
蓝清让遥遥向慕容枭垂了垂手,随后也入了朱雀门。
慕容枭立在原地,久久不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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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慕容枭刚冲完澡,穿了件中衣坐在榻上。
他胡乱地将头发擦得半干,正要用巾子继续擦脚时,门却从外面被人打开。
“谁?”慕容枭瞧着眼前穿黑斗篷的人,容色瞬间变冷。
“是我。”斗篷帽子下露出一张粉白脸儿,在灯下清丽得出奇。
慕容枭松了一口气,随即怒目而视:“这么晚又来我这里做什么?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李星仪脱下帽子走到他身边,见他脚上未着履,有些嫌弃地捏紧了鼻子。
“干爹进了宫,这让我怎么睡得着?”她捏着鼻子道,“如果我不去见他一次,我就再也别想睡了。”
慕容枭盘腿坐在床上,摇了摇头道:“今日陛下问他当年慕府大火的事,他说了,可又什么都没有说。”
李星仪不解:“到底是说了还是没说?”
“说了,却也没说。”慕容枭半低着头,看着自己
左脚脚心上的那块祥云纹胎记,“他对陛下说我的胎记在额头,你觉得他有何用意?”
——
作话:
天衢(qu,四声),衢是道路的意思。
这个名字配脚底的云一样的胎记,有驾云遨游天际的感觉,这个设定我个人比较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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