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仪这些年过得一塌糊涂，自个儿都活了个囫囵，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何况眼前这人的脸皮比那五花肉还厚，也是难得一见。
她又羞又气，脸红到了耳根，低声斥骂：“既说到原谅，想必你也知道自己从前做得不对。我说不同你计较前头的事，是给你也是给我面子…你下了血本，不过早起一回、清洗一回，便是没有我，你自个儿就不自重了？你是公主驸马的掌上明珠，勾勾手自然有人上赶着去捧你，何苦为难我一个？”
冯翊难得听她说一回话，如今开了金口，还说了这样多，心里顿时跟下了花瓣雨似的，只觉得香而淋漓，好半天才捋通透她说的意思。
眼看着李星仪又要走，冯翊干脆拦在她跟前，不讲理地笑道：“我不为难你，你只当我不要脸就行了…你又要去哪儿？”
甩不开的狗皮膏药又来了，李星仪怒问：“你管得着？”
她越是生气，冯翊就越开心。
“你这丫头太有意思了。”冯翊嘴咧得更开，“现在管不着，日后自然管得着。”
李星仪一愣，心中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寒毛都立起来。
“你祖母来寻过我母亲，她想让你嫁进我们家。”冯翊盯着她由红转白的脸说，“你现在对我好点儿，以后我也对你好。你现在不同我好，日后我天天让你替我打洗脚水…”
李星仪全身
的血直冲脑门，弄死他也不带解恨的。
她眼角余光瞥见冯翊那双深常磐革靴，想起他刚刚说要她打洗脚水，瞬间连从前学过的规矩礼法都忘了，朝着他的脚狠狠踩上去。
冯翊有些绣花拳脚，可今日见了她有些魂不守舍，反应也慢了半拍，直到脚面上锥心的疼痛传来，再看人已经跑进显阳殿了。
冯翊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跟着走进去，见李星仪跟个鹌鹑似的整个儿都缩在皇后身边。
“怎么了这是？”皇后见他走路不利索，惊讶地问。
冯翊疼得龇牙咧嘴：“舅母，我无事…”
“先坐。”皇后若有所思地瞟了李星仪一眼，又问，“还未回答舅母：你怎么进宫了，你母亲呢？”
冯翊找了个离她们不远不近的高凳坐下，将手搭在膝上，规规矩矩地答：“昨日方寸阁出了事儿，想必您也知道了。我和父亲、母亲都去了…”
皇后脸沉了下来，半晌后叹息道：“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儿，幸好你三哥被禁足，不然都要认为同他脱不了干系了…你父母怎样了？”
冯翊蹙了下眉，道：“昨日我同父亲在岸上，并未上承天廊，母亲也未上去。只是母亲，来时尚且好好的，半夜却突然发起高热，跟魇住了似的总念叨着谁回来了，直到今早才退了热睡下。我看完她后便进宫来了。”
皇后听他说着，拿了茶杯掀起盖儿来吹了又吹。
李星仪眼尖，瞧见里头的茶早见底了。
“她念叨了谁？”皇后状似不经意地问。
冯翊偏头想了想，而后摇头道：“不知道，母亲说得含糊，我听不真切。”
“人没事便好。”皇后笑了笑，放下茶杯后缓缓道，“还未说你呢，怎么今儿一大早就来了？”
冯翊将视线从李星仪身上移走，胸脯挺得直了些，好似这样便是个正人君子了。
“自然是想我三哥了。”冯翊殷切道。
“油嘴滑舌。”皇后却不信，“说想你三哥，可眼珠子怎么一直挂在我们星仪身上？”
冯翊也不做作，直截了当地说：“舅母，阿羽同您身边这位李二小姐是认识的。”
李星仪一听，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她偷摸出宫的事儿难道要被这厮抖露出来？若是如此，自己在皇后这儿没个好印象不说，说不准还要牵连何雁迟他们。
“哦？你们怎么认识的？”皇后也十分好奇。
李星仪打心底不待见这小魔头，料定了自己今日要栽他手里，垂头绞着衣角等他告密。
冯翊清了清嗓子，道：“自然是在方寸阁认识的。”
李星仪听后松了口气，可又觉得有些堵得慌——她欠谁的情都可以，可不愿意欠他的！一回两回地冒犯自己，谁知道日后他会不会挟恩图报？
冯翊见她松了口气的模样，暗笑她小肚鸡肠，以为自己会拿粥棚那件事说事儿，于是又
道：“不瞒舅母说，父亲也见着了，连连夸赞李二小姐是位齐全姑娘。母亲同李太夫人见过，有些交情在，是以我多关注二小姐些。”
他说得巧妙，将父母搬出来，意指冯公主夫妇对李星仪也是知道的，且相当满意。聪明人话说到这份上，懂得人也自然懂。
可皇后也是自后宫里杀出来的女阎罗，什么话没听过？旁的不说，她糊弄人是一把好手。
她装作听不懂似的，顺着冯翊的话道：“舅母原本就喜欢玉镜，见了星仪后，又觉得投眼缘，心里是拿她当做自家人的。星仪将她姐姐从火里拉出来，就冲这个，舅母少不得也要多看顾她些。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舅母不掺和，人各有志，不是你一言他一语就能决定的。她家里人在，没人能插手她的事，连我也不能。可她人在这儿，便是她家里人也不能越过去——咱们大魏不像南朝蛮子，稀里糊涂将姑娘安排了，后半辈子囫囵过。”
冯翊也料到皇后会这样说，毕竟皇后护短是出了名——太子妃将老二从冰天雪地里拖回来，鞋都跑烂了，这事儿做不得假，皇后如今拿将她当亲闺女看。亲闺女的亲妹子，不也跟亲闺女差不多？
“舅母说得是。”冯翊小心道，“只是昨日我费好些劲儿将人从湖里捞上来，一转头人没了。阿羽心里惦记着，唯恐二小姐受了寒，今日才早早进宫，借着
来看三哥的光瞧瞧二小姐如何了。”
“原来如此。”皇后恍然大悟，转头对李星仪道，“昨日是差羽救了你？”
——
作话：
“差羽”的“差”念做ci（一声）。燕燕于飞，参差其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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