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7点钟，林圆圆是被胳膊麻醒的，她是凌晨四点才睡着的，满打满算才睡了三个小时。
林母已经来病房了，一来便支使她去外面买三个人的早点。
林圆圆顾不得困倦很快买回早点，回来的时候，林父正好刚醒。
“圆圆回来了。”
林父语气衰弱，脸上的表情似乎仍在隐忍着疼痛。
林圆圆放下早点，在床边坐下，轻声问：“爸，您感觉怎么样？”
林父似乎想努力做出轻松的表情来，但是无能为力，面色反倒更难看了，“我没事儿，耽误你工作了，你请假回来的？”
林圆圆看着林父微微水肿的脸，抬头道：“没关系，我跟科里先请了一周的假。如果不够，再想办法。”
林父语气透出几分无奈：“唉，你上学那会，因为我的病没少耽误你上学，现在你上班了，我这又耽误你工作。我这个父亲当得失败啊 ，帮不上你，净给你拖后腿了。”
站在一旁的林母嗔怒地盯着林天海，似乎非常不满他这么说。
林圆圆以前习惯了她父亲在家里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习惯了他以前颐指气使的一面，现在他躺在病床上，整个人气息不稳，却对她说出这番表达歉意的话，她不知不觉心里微微泛酸。
“爸，您怎么会突然旧病复发？”
她过年回家那会他还好好的。
林父微微叹了口气，林母使劲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但林父似乎自有主
张。他兀自说道：“唉，要怪就怪爸爸生了这么个不孝子，林学浩的女朋友你也知道，人家家里条件好，小姑娘跟你弟暗示了，要结婚必须得有套新房。我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想多挣点外快，前阵子找了个家具厂给人家打工，结果没上几天班，就累成这样。”
他停了停，观察了眼林圆圆的神色，又叹气道：“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林母跟林父对视一眼，插话道：“你爸年轻的时候为了养活这个四口之家，把自己累出肾结石，要不是因为这陈年的旧病，也不可能才60出头的人，身体垮成这样。”
林圆圆微微低了头，没说话。
林母的这些话，她听了不止上百遍。
肾病的病因有很多，当然过度劳累是其中之一。
林圆圆不可否认的是，哪怕她从小没怎么从林天海身上感受过几分父爱，但她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学费、生活费的来源几乎都来自于林天海。
记忆里，林天海每天下班回到家便吃饭喝酒，饭桌上会逗林学浩，也会严肃地盘问他的学习成绩，林圆圆曾一度盼望着他能顺便问问她的成绩，那样的话，她一定能让他高兴满意。
可他一次都没问过，直到高考结束，成绩单出来，面临选志愿的难题。
那时，她才从他父亲看她的眼神里发现了某种陌生、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知道，她的成绩是令他父亲满意的。
林天海连续咳嗽
了几声，明显吃力地说：“你说这些干什么？当父母的养活孩子，孩子大了反过头来赡养父母，这都是天经地义。”
林母一边把林圆圆买来的早点摊开放在桌上，一边扭头对着林圆圆道：“听见你爸说什么了吗？ 你读书读了这么多，这些道理比我们更明白，家里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林学浩要跟他女朋友一起考研，忙着复习，他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就指望你 这回能留下来。我问医生了，你爸这回住院至少一个月，我一个人可根本熬不下来，我们老了，只能指望你了。”
林圆圆心里清楚，他父亲这次跟以前犯病住院不太一样，他年龄大了，身体机能衰退，以至于会不会已经发展成了慢性肾衰还要看检查结果。
她低着头默默吃饭，一时没有作出回应。
病房的门突然开了，紧接着传来一个响亮的大嗓门，是隔壁病床的家属，跟林圆圆母亲差不多年龄的阿姨。
“哟，吃饭呢？ 这是你闺女？”
林母眼皮都没抬，懒散搭腔：“嗯啊”。
林圆圆起身叫了声“阿姨”。
“坐着，坐着，长得可真俊，比你们两口子长得可好多了，小姑娘在哪上班啊？”
林母神经很敏感，林圆圆过年回来的时候，左邻右舍的“媒婆”没少旁敲侧击地跟她打听林圆圆的情况。
都说女大不中留，但她怎么“舍得”林圆圆早早就嫁人？
林母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问这干什么？”
那阿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就随便问问不行啊？你女儿什么工作，难不成还不能往外说？”
林母自尊心强得很，在外边一向要面子，嘴上很少有吃亏的时候，哪怕林圆圆当上医生后，她从来没实心实意地夸过她一回，但眼下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得不开口：“我女儿是医生，妇产科医生。”
林圆圆还是头一次在她母亲口中听到她对自己的夸耀，还是当着她的面，心里突然涌过一股特别陌生又复杂的情绪，她说不清是什么，只是觉得嘴里一瞬泛酸。
那阿姨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丝意外，她随即道：“小姑娘年纪轻轻，那是挺厉害，既然你天天在医院里工作，怎么不找找关系，给你爸弄个单人病房啊，这么多人在这挤着，不利于病情恢复啊。”
不等林圆圆回答，林母回讽：“你们不也在这挤着呢吗？听你说你儿子不是神通广大嘛。”
话音刚落，那阿姨脸上笑得更欢了，“我们这就准备往刚腾出来的单人间里搬。”
说完，她开始动手收拾东西，故意用得意洋洋的口气对着她老伴儿说：“儿子给你弄到了一个单人间，咱们现在赶紧搬过去。”
如果眼睛能剜死人，林母早把那女人剜死了，她还是第一次被别的女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嘴里愣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直到那老两口离开了病房，林母一扭头，准备把窝
囊气发到林圆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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