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这二十来号人把手术室门外的座位都坐满了以后，剩下的人甚至直接旁若无人地盘起腿来席地而坐，把手术室门前的那块空地占得无处下脚。
乌泱泱一群人，身上还都带着水和吃的东西，还有两个半大小孩子，挤在大人中间，嬉闹着跑来跑去。
不看他们身后的“手术室”三个大字，还以为有人扎了戏台子准备唱大戏。
杨桃感觉头轰地一声就炸了，简直是气到无语。
她挥手，让护士过来，问道：“怎么回事，手术马上开始，为什么让这么多人聚在这？”
护士为难地开口：“杨主任，我赶了好几遍了，这堆人死活都不动。我说我叫保安了，他们说他们没犯法，叫来也不怕。简直是无法交流。”
“知道了，去忙你的。”
杨桃强忍着不适，朝着那堆人大步走过去，到他们面前站定，冷脸道：“听说你们非要留在这，赶都赶不走，是准备随时替产妇上手术台还是都会拿手术刀，想进去施展？产妇已经在手术台上躺着了，你们这么多人，大概听不到她正在里面疼得死去活来，求着护士让医生快进去，你们既然还没做好准备，那我就等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什么时候进去动手术，就是不知道产妇肚子里的胎儿等不等得及。”
一语落定，前一秒还叽叽喳喳的一堆人里刹时鸦雀无声，像是突然震住了，忍不住打量狐疑，眼前这
位女医生看上去是年纪轻轻的，可怎么往那一站，就叫人连屁都不敢放了呢？
还是产妇的老公最先缓过神来，他嫌弃地看了他妈一眼，朝杨桃陪笑着道：“杨主任，对不住，我们这就都出去，不打扰您。”
说着便伸手去拽那些坐在地上的人，嘴里催促着：“快起来，走了，别看了，走了。”
那位老太太慢一步缓过神来，心里老大不满意，这些人都是她叫来的，在这坐坐怎么了，又没进手术室，医院的地方金贵还是怎么着？
不过想到杨桃说到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免有些紧张，怕得罪了杨桃，再牵连到孩子身上。
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嘴里念叨：“他大娘、李婶子都别坐着了，走走走，强子家的领上孩子快走，我大孙子快出来了，别误了事。”
一堆人这才老大不情愿地从地上起来，被那母女俩推搡着往安全门外的楼梯上赶。
杨桃这才走到手术室门前，拉开门进去。
手术进行得有条不紊，杨桃取出胎儿，顺便瞥了一眼，目光一顿，是个女孩。
她想起此刻手术室外，翘首期盼“大孙子”的老太太来，心里不禁忍不住唏嘘了一下。
身边一位年轻的医生叫出声：“啊，竟然是个女孩，老太太喊了好几天的大孙子了，她还说找人算过了，不知道她是找的哪路神仙算得。”
有人搭腔道：“唉，真不知道一会孩子抱出去，她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当场晕倒？”
杨桃扫了眼躺在那的产妇，只见那女人面色苍白的脸上，一片死寂，有两行泪自眼角悄无声息地滑下去。
饶是此情此景已经见过无数次，杨桃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揪。
她侧头对产妇道：“孩子很健康，长得很周正，是个小美女。”
产妇抿着唇角，眼里含着泪水，想笑却笑不出来。
“杨医生，胎盘剥离不出来，怎么办？”
年轻医生急得额头都是汗。
杨桃跟她换了位置，手伸进去摸了摸后，冷声道：“胎盘植入子宫，已经出血严重，马上去告知家属，签字，恐怕要摘除子宫。”
说完，脑海里浮现出那位老太太的身影，顿了顿道：“我去吧。”
杨桃刚拉开手术室的门，门外的母子俩马上打量着凑了上来。
杨桃不等他们出声，加快语速道：“现在情况比较严重，胎儿取出来了，但胎盘植入到子宫肌壁上，无法自行剥离，现在出血量很大，可能要摘除子宫，麻烦家属签一下字。”
“我大孙子出来了？怎么还没抱出来？”
老太太听不懂杨桃在说什么，但清楚地听到她说孩子取出来了。
杨桃微顿，“胎儿取出来了，是个健康的女宝。”
话音一落，杨桃清清楚楚地看到面前的母子俩脸色刷地一白，老太太脸上一动没动，像定住了，儿子扯了扯嘴角道：“医生，什么女宝？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们找人看了是男孩，怎么
可能是女孩？是不是搞错了？您再回去看看，一定搞错了。”
他原本的大嗓门突然没了，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
老太太像是突然缓过神来，大喊一句：“啊，我大孙子没了，我大孙子啊，我做梦都梦见我抱着他，怎么说没就没了，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开眼啊......”
杨桃强忍着胸口怒气，打断面前的母子俩，肃声道：“我再次提醒你们产妇现在还躺在手术台上，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没有你们的签字，我没法救她，你们赶紧签字。”
男人愣了愣，像是还没缓过神来，又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从杨桃手上接过那一沓纸，低头看了看，那上面的字，他像是看懂了又没看懂，抬头，放大的瞳孔里充斥着惊慌，极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问，“医生，摘除子宫是不是以后就不能生娃了？”
杨桃点头道：“是，但是子宫不摘除，我们没法救她。”
一旁的老太太一把抓过那沓纸，看了一眼后，二话不说就开始撕扯，杨桃吃了一惊，伸手阻止已经晚了，那份家属同意书已经被撕得粉碎。
杨桃怒极，厉声斥道：“那里面躺的是您儿媳妇，你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管了是吗？”
老太太一脸镇定道：“没了子宫，她拿什么给我生孙子，她这是要给我们老陈家绝后，她还有什么脸活着？”
杨桃压下陡然
升上来的一口气，转向那位丈夫，肃声道：“那里面是你媳妇，是你两个孩子的妈，她就算今天死在手术台上，你也不在乎是吗？”
一脸苍白的男人，在杨桃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低下了头，朝他母亲身边靠过去两步，抬手捂住了脸，没出声。
杨桃最后看了一眼那母子俩，转身便回了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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