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之人果然无法无天,纵使亲眼所见武王神像显圣,也敢对他后裔大放豪词,扬言要送那女子去见先祖。
待他们说完这话,乾列突然下起了暴雨。
不时,还有雷暴化作圆盘降落。
城中那道金甲魂身叱咤一声,怒目瞪向武王庙中十二位书生。
只是,也仅是怒目罢了,
他那顶天立地威武的身躯立在原地却是没有丝毫的动作。
叱咤声过后,那道背影啊转过了身去,
直视西南青山幽湖,铁血之势不改。
唯有那双金瞳中,
留下两滴金色的氤氲的泪水。
“孩子,武王之名早已逝去,吾已不复当年!仙齐主敕吾为武王,生前庇佑一方,死后亦不可违!”
“妖邪当道,吾不可视若无睹,你需记住,吾这一脉自大齐建国立业起,便早已放弃生死,穷极一生,只为大齐而活。”
“尔等后辈莫要怪吾,若你经历过那段黑暗岁月,定能理解其中缘由,亦会与吾有一样的选择了!”
扮做陆正安女子听了武王之言,突兀大笑起来,像是失心一般,后又温柔款款望向那一道孤寂的背影。
“先祖这么做,真值得吗?”
她轻声呢喃,星目之中有滚烫的泪水的流出,划过苍白的脸颊,滑出两道水渍。
“天恩难违,仙齐主敕令,大齐万万人命运尽在吾手中,吾不能违背!”
武王魂身背对那女子,语气果断,略带一丝冷意。
女子闻言泣不成声,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那一道孤寂的背影泣不成声。
“你所谓的天恩,仙齐主敕令,抵的过武家灭族之祸吗?”
武王闻言,魂身一滞,清晰可见他那一双拳头紧握,几近捏碎了虚空。
但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那挺拔的双肩,恍惚间低了下来。
“你不必再说什么,吾受天恩数百载享尽此地香火,最终却是……”
“吾有愧于乾列,有愧于百里十万生灵,亦有愧于你们;苦苦隐忍十年,后人却落得如此一个下场……”
“莫要怪我无情,你只需记住,今夜过后,吾这一脉,当洗刷一切冤屈,载入史册,永久传名!”
武王魂身背对乾列,语气坚定,假扮陆正安那女子听后,先是泣不成声,后又疯狂大笑起来。
书院中来的十几个书生冷言看着一切,不为所动,甚至嘴角亦有冷笑浮现。
女子癫狂,殿里殿外蹒跚,忽而她走到一名捕快身前,以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拔出了官刀,而后身影一闪消失在武王殿中。
再出现时,她已举着刀横在了院中那单膝拄剑跪在地上的阿九脖颈处。
“你都听到了!”
“先祖他是冤枉的!”
“当年你们为何要灭我们武家满门!”
那女子啊,咬牙切齿,却也泣不成声。
她的手臂颤抖,刀刃划破阿九的皮肉,只差分毫,便能割破他的脖颈。
阿九抬头,神色有激动,有洒脱,却无半分的害怕。
“你是武家的灵儿吧!”
拄剑跪地,他的嘴唇颤动,声音沙哑,面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意。
女子听后,倾城的容颜一滞,手中的官刀一时不稳,竟差点掉落在了地上。
望着那张在和煦和威严之间转变的脸庞,她的思绪霎时回到了十年前。
京都,京都玉阙。
天宫神案,亭台楼阁,
仙禽瑞兽,氤氲霓虹。
一名女童孤独的坐在一处湖边,
托腮望着湖面发呆。
此时,又有几名同岁的少年出现在这里,找到了她。
一阵嘻笑,面对发呆的女童,这几名少年露出不屑与嘲讽。
“武灵儿,武家大祸临头了,你竟还有心思在此赏湖?”
半大女童清醒,瞥了众人一眼,急道:“你们胡说什么?武家有先祖庇护,福寿永昌,怎么会有祸乱?”
几名少年闻言哈哈大笑,盯着半大女童轻蔑道:“嘿嘿,丰州府传来消息,半月前百里乾列异动,至此消失不见,国君自天师府亲调一位天师陪同宣召官远赴乾列,今日庙堂只用传出消息!大天师重创而归,留下一句话后命丧当场!”
“你可知那大了什么?”
“你们武家那位先祖,白食了香火,有负仙齐主天恩,忤逆人道,与邪妄同流合污,按大齐律法,该当破庙宇,灭九族!”
这些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半大女童瘫软在了地上。
“你们胡说,武家先祖镇守大齐各方,数百年来风调雨顺,从未出过纰漏!”
“你们到底是何居心,污蔑我家先祖?”
“难道是因,我武灵儿一个女子在玉阙宫中抢了你们风头,就恶意中伤我的先祖?”
女童嫉恶如仇,从地上站起来,竟施展出一些秘术,将这群与她同龄的孩子卷到了空中,然后狠狠摔到了地上。
“武灵儿,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对我们出手?”
几人哀嚎不止,嘴角却是带着狞笑,看向这女子的目光中带着死气。
“我不许你们污蔑先祖!”
半大女童反驳,她再次出手,这次她没有手下留情,以秘术卷着几人往湖泊中扔去。
“大胆,逆臣之子竟敢虐杀同党?”
就在一群半大孩童即将跌入湖中之际,一群金甲麟麟的卫士赶到,将几人自湖面救了下来。
女童看到一群金甲卫士,本能的朝后退了两步,稚嫩的容颜上布满了恐惧。
她入玉阙近半年,早已对各种人的身份了如指掌,就比如,这群威严的金甲卫士,当值京都,律属金吾卫,是当今昭帝的亲兵。
今日,金吾卫亲至,再加上先前几个不对付的半大孩童所说,轰隆一下,这个女童半跪在了地上。
“大人,我家先祖绝不会是贪生怕死之人,求大人开恩明察!”
武灵儿跪在地上,朝着一群金吾卫不停的磕头,她的耳畔啊,尽是那几个半大少年的嘲笑鄙夷之声。
“武姑娘,或许乾列另有隐情,只是昭帝有令,武王后裔尽数要押解回庙堂,所以,得罪了!”
一群金吾卫解释,对武王后人他们不敢用强,也不想用强。
武王,那可是追随过仙齐主,大齐为数不多能够坐镇一方,由仙齐主亲自建坛立庙的大天师。
曾为姬水之畔的人族,为大齐建功立业,此等功绩,谓之天功。
就算武家人犯下过错,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昭帝也会手下留情。
哪知道,他们将武家族人押解回京都之后,一切都变了。
一向效仿恒帝仁政爱民,量法而刑的昭帝,突然下令,明日午时武家满门抄斩!
这一夜啊,暗流涌动,
一些人窃喜,又有一些人暗自担忧。
整个京都都变得动荡不安。
昭帝下令的这一日啊,有一个半大的蒙面少年锦衣华服冲进了天牢。
不明分说,以身份施压,强行放走了武灵儿。
后又护送她离开了京都。
直送到城外十里,那少年转身背对武灵儿,道:“你走吧,永远不要回来!”
武灵儿感激涕零,跪在地上,道:“公子救命之恩,灵儿没齿难忘,此次一别,此生怕是不能再见了!”
“灵儿有个不情之请,望公子揭开面纱,让灵儿看上最后一眼!”
“武家上下百十余口永记公子大恩!”
只等武灵儿说完,那名蒙面的锦衣少年回过身来,上下打量了武灵儿许久,道:“你要活下去,十年后,我与你会再见!”
“不要问,也不要念,我曾遇到一位仙师,比之玉阙,天师府强强了很多!”
“他只道你我再见时,唯有一种局,你为刀兵,亦或是我为刀兵!”
时光荏苒,刹那之间,那女子思绪回到了武王庙中。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他后裔众多,为何偏偏是你?”
“先祖,你转过身来,且看一看,只等一声令下,我便不能违背了吧!”
“先祖,你转过身来啊,为何他家能灭武,你身具万法,却连头也不敢回?”
女子大哭,手中刀跌落了也不自知,瘫软到了地上,失神落魄。
她望着那一道身影,等待回复。
这女子啊,漂泊了十年,
这十年间,她听惯了评书;
说是大齐有一位武王,恶事做尽,
害了百里之地,十万生灵,
惹得天怒人恼,人间再无欢笑。
“孩子,诸事已过,再念,不过是徒添伤悲!”
“你若要怪,就怪吾吧!”
“武家能留一丝血脉,已是仙齐主大恩了吧!”
那具顶天立地却是尽显孤寂的身影的说罢,纵身扑向了城外青山幽湖之地。
“后来者,可敬可畏!”
“吾先走一步,隐忍十年,望你能功成吧!”
“你若活着,定要记得武家,吾还有一个后裔,一个女子!”
武王魂身化作一颗炙热的星辰,砸进了城外西南西南之地。
“啊…”
待到璀璨金华消逝,城南西西南之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困兽犹斗,以卵击石!”
“没了镇器,没了金刀,”
“纵使一时大意逝去半条手臂,一道执念罢了,你拿什么败我?”
众人望向城外,只见那漫天的红毛血气淹没了红光。
“昔年你师头颅被吾斩于京都城外!”
“你算什么东西,习的妖法皮毛,要乱仙齐主定下规则?须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纵为一缕执念,手中无镇器,你也难逃一劫!”黑暗之中,浩瀚天音四起,
乾列的上空啊,
霎时间奇异无比了。
只见武王魂身突兀冲破黑暗,化身一柄金光灿灿元神之刀,自天际中斩向城外三里青山幽湖中。
金刀寒百里,杀尽一切敌。
残垣断壁的乾列,经过这一斩,亮如白昼。
青山幽湖中,一颗硕大长满红毛的头颅冲出了湖面,落在了乾列的城门外。
金刀自湖心飞出,在黑夜之中已经看不出原形。
在即将消散之际,它又回到了武王庙中,
淡光闪过,一尊与那武王殿中供奉神像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先祖!”
那失神的武灵儿看见这具魂身,当即再也承受不住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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