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肆里的时候,伊稚斜最终向秦城妥协,将伊雪公主交了出来,哪怕他知道秦城并不是真的会在酒肆里跟他拼的你死我活。
稚斜知晓要是自己真的死了西域的局势未必会如秦城说的那般好,若秦城确有十足的把握,何必说那么多废话。以秦城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性格,若是对局势真就那般有信心,恐怕一见面就让重骑马踏酒肆,强行将伊雪公主救出,然后将伊稚斜斩于此地。
西域国多势杂,局势莫测,列国邦交更是复杂,相比之而言战场上的对阵反而来的简单一些,手底下见真章,谁赢了就是本事,谁输了就一无所有。邦交则不然,影响因素太多,而且不可预测。
伊稚斜最终妥协,愿意将伊雪公主交出,那是因为在这场扦泥城的对峙中,秦城已经赢了一记先手。酒肆外楼兰大军与骠骑军对峙,反而被骠骑军重骑以重弩威胁的半步不敢上前。虽说这种威胁更多的来源于楼兰王不愿意跟大汉撕破脸皮,否则真要冲杀,难道楼兰的几千大军真是饭桶不成?
所谓先手,便是如此。
伊稚斜失了先机,便不能不认输。不认输,鱼死网破,完全没有必要,得不偿失。交出了伊雪公主,不过是让对弈再次回到一个相对的原点,伊稚斜尚有三万大军在北,秦城仍旧只有五百重骑,最终到底是个什么结局,伊稚斜的心态并不悲观。
棋收官的时候,才是真正决定谁输谁赢的时候,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酒肆之外,秦城向楼兰王赔礼,楼兰王没有太过怪罪。到此时楼兰王留着几千大军不去与骠骑军重骑生死大战,本就是不想让双方关系恶化,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把秦城怎么样。
当然,楼兰到底与谁结盟,目前还是未有定论。
秦城与伊稚斜的博弈尚未完成,楼兰王需要静观其变。即便是要与秦城联手,至少不会如此直白,更不对在局势没有大定的时候封死自己的退路。
楼兰王与秦城说过两句话之后,便将目光投向酒肆外的伊稚斜。伊稚斜神态已经恢复如常,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透露出自己方才与秦城交手已经输了一招。
伊稚斜从骠骑军重骑军阵中间走过来,路过伊雪儿面前的时候,目不斜视,对骠骑军重骑的目光更是视而不见。
“大单于。”楼兰王从王撵上走下来,向伊稚斜见礼,不卑不亢。双方身份在理论上虽然平等,但实际上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楼兰王更加不会有摆架子的举动。
“楼兰王。”伊稚斜右拳放于左胸之前,微微颔首,礼仪倒并没有差楼兰王分毫。
“早先不知大单于到此,本王失了礼数,还要请大单于见谅。”楼兰王古波不惊道,这话说出来到底是道歉的意思还是责怪的意思,就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既然大单于亲自到了楼兰,可否王宫一晤?”
“多谢楼兰王美意。”伊稚斜知道楼兰王这只是客气话,两人之间本就已经有了根深的芥蒂,这时候虽然不会有人提起千里王五千精骑和楼兰王城被围、楼兰大将军之死,但仇恨自然是已经埋在了两人心底,谁都对对方有戒心,“本单于政务繁忙,现在就要回大漠了。与楼兰王进宫一晤,只能等到日后了。”
伊稚斜这话说出来显得很是淡然,但是这话,在不少有识之士听来,却犹如平地惊雷。
西科茶夫滞了一下,望了伊稚斜一眼,又望了楼兰王一眼,等待楼兰王的反应。
楼兰王却似没有意识到什么一样,只是点头道:“如此,请恕本王不用。”
“楼兰王相邀盛情,伊稚斜铭记在心,下次到楼兰,定然不负所望。”伊稚斜嘴角微动,显然话中有话。
天知道下次伊稚斜到楼兰来,会是怎么样一番光景。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若真有那天,楼兰必定已经匍匐在了匈奴脚下。否则,伊稚斜也不会再屈尊到这个小地方来。
“本王恭候大驾。”楼兰王说道。
楼兰王在和伊稚斜说这些话的时候,秦城就站在一边,却未作阻拦。
西科茶夫疑惑的打量了秦城一眼,心中不解秦城为何对伊稚斜要离开扦泥城无动于衷。
倘若伊稚斜离开扦泥城,必然引三万大军南下。这个时候难道还期望伊稚斜有耐心等楼兰王七天吗?将秦城逼死在这里,让楼兰臣服才是正理。也唯有如此,伊稚斜今日败在秦城手里,将伊雪儿拱手相让的耻辱才能雪洗。
西科茶夫很纳闷,如此简单的道理,难道秦城看不明白?
只要将伊稚斜控制在扦泥城,匈奴大军必然举止受限,不仅如此,有五百重骑的秦城甚至可以在这个时候逼迫伊稚斜承认楼兰与大汉的盟约。而若是伊稚斜离开了扦泥城,秦城的护身符就没有了,到时候匈奴大军朝发夕至,秦城又会如何?
难不成秦城已经打算跑了?
西科茶夫自认以自己对秦城的了解,这绝不是秦城的风格。
那为何秦城此时不加阻拦?
“自次王依然在此与楼兰王商议盟约之事,希望楼兰王不要让本单于失望。”伊稚斜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和楼兰王告辞。
末了,伊稚斜转身对秦城道:“秦城,你我来日再见。”
话中的深意与狠意,恐怕只有秦城能够体会。
“在下与楼兰王的话一样:恭候大驾。”秦城淡淡道。
伊稚斜冷哼一声,走之前还是看了伊雪儿一眼,眼神复杂。
赵信跟上伊稚斜,看来是要送伊稚斜出城。
伊稚斜走了,楼兰王也不用再呆在这里,便和秦城作别,同时楼兰大军撤走。
一时间,方才人满为患的大街空了下来,只剩下打扫匈奴勇士尸体的军士。
让秦城稍感意外的是,西科茶夫并没有立即离去。
“大将军治军之严,果然了得,不愧是大汉战神,敝臣今日领教了。”西科茶夫向秦城行礼,不像是言不由衷。
秦城随意笑笑,“你怎么不跟着楼兰王进宫?以你今日的表现,日后必定飞黄腾达,还不抓住机会去表现?”
西科茶夫难得露出一丝苦笑,“大将军并未看到在下方才的表现。”
“很多事不一定需要亲眼所见才知情况。”秦城与西科茶夫谈话如常,好似对先前西科茶夫对重骑的敌意并不在意。也是,西科茶夫毕竟是楼兰人,更是楼兰王臣子,先前的做派实属正常。
“那想必大将军也知道在下为何留下来了。”西科茶夫接着道。
“能想见一些。”秦城道,“不过你要是为了一个答案而留下来,舍弃了现在跟楼兰王套近乎的机会,这倒是不符合你名利之徒的风格。”
“名利之徒也分两种,一种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之利;一种目光稍微长些,为长远的名利作谋划。”西科茶夫娓娓道来,那模样竟然如数家珍,“眼光远些,名利才能持久,这就必须为名利披上一层智慧和有用的外衣。”
秦城呵呵笑了两声,“所以你到我这里来取经来了?”
“取经?不错的说法。大概就是如此。”西科茶夫严肃起来,“还请大将军赐教,为何心甘情愿的放伊稚斜离去?难道大将军不知这是放虎归山?”
“放虎归山?”秦城点点头,“确实是这个理。不过,你说说在当下这个举世下,我能如何?在楼兰王打定了主意要放伊稚斜回去的情况下,难道我要拿五百重骑跟几千楼兰军队拼命,以此来留下伊稚斜?”
“大王要放伊稚斜回去?为何?”西科茶夫一阵惊讶。
“为何不?”秦城反问道,“要是楼兰王将伊稚斜强行留在扦泥城,楼兰不是往死里得罪了匈奴?这对楼兰有何好处?”
“可......现在大王已经决心与大汉联盟了!”西科茶夫仍是不解,想不通。
“已经决定了吗?”秦城再次反问道,却是自问自答:“没有。楼兰王要在大汉与匈奴之间做出选择,但并不是这个时候选择。或者说,楼兰王根本就是在做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因为只有在我和伊稚斜之间的斗争分出胜负之后,楼兰王才会选择,并且选择那个胜者。因为楼兰不能选择弱者,选择弱者就是死。所以楼兰王还在等。”
“你不要觉得奇怪,奇怪楼兰王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与大汉结盟,为何还会如此客气对待匈奴,一定要保证伊稚斜出城。他就是要伊稚斜出城,然后再看到我跟伊稚斜分出胜负。或者说,看我如何应对伊稚斜这三万大军。要知道,楼兰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保证他在匈奴的威胁下完好无损的大汉,而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盟友。要不然楼兰要大汉这个盟友何用?”
“现在,你明白了?”
西科茶夫皱眉沉思。好一阵,西科茶夫才抬头问道:“那大汉是否能够保证楼兰在匈奴的威胁下完好无损?”
秦城轻笑,“这个我现在说了不算。”
“那什么说了算?”
“结果。”秦城道,“这次与伊稚斜较量的结果。”“可是伊稚斜已经出城了,不用两日,匈奴大军便能抵达扦泥城下,到时候大将军还如何取胜?”西科茶夫急道,“大将军到底有何底牌,难道现在还不肯拿出来?”
秦城摇摇头,转身上马,道一句天机不可泄露。说罢,在西科茶夫急切的注视下,领着骠骑军返回,只丢下一句:“放心,伊稚斜的三万大军永远到不了扦泥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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