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营重骑将秦戟飞掷而出之后,成功将匈奴军阵中间手持巨木的军士戳下来一大批,使得原本严整的匈奴军阵出现了裂痕,骠骑营重骑也因此得以冲进匈奴军阵,与之近距离厮杀,而不用被死死压制。
至此,双方主阵和两翼都展开了近身肉搏战。
但是伊雪儿没有因为巨木骑兵被骠骑营秦戟折伤了不少而绝望,伊始的不适之后,伊雪儿回过神来,开始沉着冷静的下令,让巨木骑兵阵后方的匈奴骑兵压上去,迎战骠骑营的重骑。
六千骠骑营重骑,六千根秦戟,飞掷而出,自然不可能奢望杀伤六千匈奴巨木骑兵,事实上,骠骑营也只是将匈奴巨木骑兵的前阵打乱,然后趁着空档突进,而其后阵,依旧完好无损。
如此一来伊雪儿令后续的匈奴巨木骑兵稳住阵脚之后,以剩余之力再次扑向骠骑营重骑。
彼时骠骑营重骑大部手中已然没了秦戟,能在冲锋途中捡起秦戟的重骑也是少数,大军狠冲一阵,斩获不少之后,再次面对缓过劲来的匈奴巨木骑兵时,就显得没有那么轻松。
看着军阵中仍旧有两三千巨木骑兵尚且完好,可以端着干木冲向手持长刀的骠骑营重骑,伊雪儿心中的希望再次燃烧起来。
“变阵!”冲杀一阵之后,秦城看到眼前重新冲过来的匈奴巨木骑兵,长刀左右一绕,果断向传令兵下令。
重骑在这个时候开始像两边奔进,意图将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放匈奴巨木骑兵冲过,而己部则从两边迂回,试图从侧面打击匈奴的巨木骑兵。
巨木骑兵的优势在于距离,只要将距离拉近,重骑长刀的优势才能发挥出来,而巨木骑兵的长木反而会成为制肘。
只不过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双方军阵已经绞杀在一起,任何一方军阵的变动都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骠骑营,最终和伊雪儿的雪狼精骑,面对面展开了殊死决战。
......
从骠骑营追上伊雪儿的主力大军开始,途中经过重骑飞掷秦戟,两军冲杀,中途变阵,然后再绞杀在一起,这场力量其实相差无几的战斗,一直持续了一两个时辰。
这一场战斗,因为匈奴军阵中有了巨木骑兵的存在,对骠骑营而言,也打得异常惨烈。
当日头终于从西山上跌落谷底,日幕的冷风吹动着草木低垂,野地里开始出现虫鸣时,热闹的战场,终于安静下来。
偌大的战场,尸横遍野,奄奄一息的战马和军士的断肢残骸堆积在一起,残破的旌旗疲惫的躺在地上,尚未凝固的鲜血从尸堆中缓缓流出,如细流潺潺,湿润着开始变凉的土地。
漫山遍野追击匈奴临时步卒大胜的马汉,带着一队逐郡骑兵前来接应骠骑营时,大战已经结束。日暮下他看到的只是模糊的血红大地,数不清的尸体,还有尸体边低头轻嗅的无主战马。
眼前的战场,让以马汉为首的逐郡骑兵一阵心悸。
“秦将军,你没事吧?”马汉好不容易找到了坐在地上、长刀插在脚边、看着战场愣愣出神的秦城,有些艰难的出声问道。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骠骑营自师成出征以来,没有打过这样惨烈的大仗。”干裂的嘴唇让秦城声音有些发颤,他的眼神落在眼前无数军士的尸体上,日暮下的眸子格外低沉。
到了战场,马汉自然知道了大战的结果。一万五六千骠骑营对阵两万一两千的匈奴骑兵,正面硬战,最终在日暮前击退了匈奴主力,也让匈奴骑兵营救五六千匈奴俘虏的计划化为了泡影。只不过马汉却知道,这场“胜仗”,当真是无比惨烈。秦城所说的“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毫无夸张成分。
“于不利之境以少胜多,骠骑营名不虚传,末将今日见识了,佩服!”马汉顿了顿,发现自己终究只能作此说,然后向秦城郑重抱拳。
“骠骑营?”秦城却发出一声让马汉颇为不解的哂笑,若不是一万两千都是新卒,此战何至于如此惨烈?双手撑在膝盖上,秦城站起身,忽然问道:“马都尉,有酒吗?”
“有,拿酒来!”马汉回头向自己的亲兵大声道。
秦城从神色复杂的马汉手中接过酒囊时,举止颇为落寞,拔开塞子信手扔了,仰脖就是一阵猛灌,清凉的黄酒便从他嘴角溢出来。
“好酒!”好一阵,秦城放下酒囊,对着今日的战场大笑了几声,神态张狂的大声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哈哈......”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秦将军......”马汉张嘴想劝,但是手伸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同为军人,他却不知此时该如何说出劝慰的话,秦城肆意张狂却偏偏极为寂寥的神色落在他眼中,让他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秦城将酒囊中的酒在面前撒下,直到倒空了黄酒,才将酒囊扔掉。
面前的战场上尽是尸首,零散的军士正在收拾战场。
扔掉酒囊,秦城用嘶哑的声音朝战场喊道:“这里没有夜光杯,也没有琵琶,本将更不催你们!骠骑营的弟兄们,本将敬你们!”或许是用力太大,嘶哑的喉咙承受不了,到最后秦城破音了,这使得话音显得有些难听,但他依然大吼道:“大汉的好儿郎们,好走!”
这一刻,周边的将士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秦城。一战之后平静的眼神望过来,再望向这片沙场,就有些模糊。
虽然见惯了生死,但生死,并不能让这些杀敌不眨眼的军士们麻木。
之所以平静,只是因为,他们习惯了。
......
秦庆之牵马过来,秦城翻动疲惫不堪的身子上了战马,对马汉道:“马都尉,这里就交给你了。匈奴大队已经向北退却,本将得率军追赶,确保将他们赶出汉境。”
“可骠骑营适逢大战,还未曾休息,如何经得起连续奔波?”马汉闻言,大惊又大急道。
秦城手提着缰绳,看着北方,声音很平静:“本将经得起,骠骑营众将士便都经得起。本将既然还活着,便不能对不起为保卫这一片土地战死的弟兄。”
“......”马汉心头震动,一时无言,他知晓秦城去意已绝,也知道此时他该做什么,随即大声保证道:“将军放心,末将保证照看好伤员,并将俘虏安全押解到逐郡!”
“如此,有劳了。”秦城微微抱拳,随即扭转马头,带着集结完毕的骠骑营再次踏上征途,向北而去。
马汉站在原地看着骠骑营远去的背影,心情一时不能平静。
良久,马汉看着火光下的战场,喃喃道:“若是知晓活着的人必定继续死去的人的意志,便是血染疆场战死又何妨?”
“战死易,战活难。”身后,马汉的亲兵队正若有所感道。
“哦,何解?”马汉问道。
“死则死矣,活着,便意味着还有更远的征程。”这个队正叹道。
“还有更远的征程要走......”马汉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坚定道:“直至战死的那一刻。”
......
秦城领军打着火把一路北上,行进方五十里,便看到前方一个村落火光大作,人声鼎沸,焰影幢幢。不消说,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撤退的匈奴骑兵在发泄、在抢掠。
没有多说一个字,秦城拔出长刀,道:“杀!”
“杀!”刚从上一片战场下退下来的骠骑营,再次举刀投入了新的战场。
黑夜中,火光更甚,人声更沸。
伊雪儿应该是留了个心眼儿,所以骠骑营还未奔至村落时,匈奴骑兵便开始撤退。不过即便是如此,也少不了几百匈奴骑兵来不及撤走,成了骠骑营的刀下鬼魂。
杀出村落,骠骑营未作停留,赶着匈奴骑兵向北而行。
这一路奔行,从入夜不久到天明,又从天明到日中,所有的人都没有停下一刻。前面奔走的匈奴骑兵如此,后面追赶的骠骑营也是如此,间或有匈奴骑兵落伍,便被蜂拥而上的骠骑营众将士剁成肉酱。
匈奴骑兵被骠骑营咬得死死的,自然也就无法再祸害沿途的汉境村镇,不仅如此,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本来就才经历了一场大战,在如此长距离的奔袭中,所有人都感到无比疲惫。
匈奴骑兵没有回头迎战骠骑营,先前一仗已然让双方都损失惨重,拼得鱼死网破只不过是消耗自己的有生力量罢了,同归于尽只是弱者的思维。伊雪儿即便是羞恼难当,也终究没有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当日头向西落下时,两队人马越过了长城。
当日头落在西山山顶时,两军人马出了上谷地界,到了大汉边境。
几乎是一日一夜的奔波,终于在匈奴大军尽数出了汉境的时候,得到终结。
不约而同的,两支队伍在边境线停了下来。
然后,匈奴骑兵调转了方向,和一路将他们狼狈赶出汉境的骠骑营相对而视。
而至此,此番匈奴对大汉的入侵,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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