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来到闽越王城的第十一日。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普照,碧蓝天空万里无云,便是四野的草木,也似乎在这个好天气下变得顺眼不少,别有一股清新之气。从冬入春,自春临夏,天气自然会越来越好,阳光让人感到发自骨子里的温暖,拉开窗门眯眼看一眼天空,很容易便能萌发一股豪气。身体里沉睡了一个冬日的热血,也似在金辉洒在身上的那一刻,全都苏醒,而那整个冬日来困扰自己使自己不得不沉沦的倦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消失的无影无形。
东方朔今日照常早起,日头刚从天边探出头来,他便在还有些微寒的空气中拉开了窗户,南方早来的夏日让他得以率先体验,深呼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的东方朔伸了一个懒腰,脸上露出难得的发自内心笑容,便是连那两根山羊胡子,也像是咧嘴露出了牙齿。
到闽越王城这些日子以来,东方朔确实没怎么高兴过,更没有哪一回发自内心露出过笑容,但是今日面对窗外的美景,算算到闽越的日子,东方朔知道,黑夜已经尽去,天色将明。不,不是将明,是即将大亮!
这个早晨,给了太多人希望。然而,说来奇怪,有阳光的地方就必定有阴影,或许是阳光不足以照亮每一个角落,或者是那些角落天生就不愿意走出阴暗,去拥抱光明。
东方朔洗漱之后,驿馆的楼梯忽然发出“砰砰砰~~”一连串急促的爆响,那震天动地的气势,硬是让东方朔面前木盆中的水一阵荡漾,间有几许灰尘从房梁上落在水盆里,感受到架势,东方朔就觉得像是有人在拆楼一般。
东方朔眉头一蹙,本来这种事放在之前他是不屑于理会,但是今日看见窗外一城阳光让他心情格外舒畅,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更重要的,若是他所料不差,今日这楼的巨响应是带来一个足以让他亢奋的消息。于是他抬手一提气、中气十足的对着房门大喝了一声,“他娘的这么好的天气让闽越人都发疯了?!”喝完,东方朔险些吓了一跳,特么这嗓门实在是太洪亮了,竟然还有几分驰骋沙场的霸气!?
东方朔得意的笑了一下,似乎是对自己今日的状态很满意,正要端起木盆出去倒水,刚走进房门,又是“砰~”的一声爆响,这回的爆响可是比方才的阵势大了好几倍,而且正是那近在咫尺的房门发出,正在东方朔愣神的空挡,房间的门被“轰”的一声拉开,其状之突然,让东方朔身子一个哆嗦,手中的木盆一个不稳,就要滑落,情急之下东方朔未免盆中的水倾斜在自己身上,不得不向前一托!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东方朔惊魂未定,就看到门口正站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身体各处无不在不住往下滴着水,一副标准落汤鸡的模样,那身子仿佛还在发颤,牙关一抖一抖的。
“余琼?”东方朔愣了愣,总算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往窗户看了一眼,然后就在余琼盛怒的目光中无辜的问了一句,“你怎么这幅模样,今日好像没有下雨吧?”
余琼打了个冷颤,总算是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一路狂奔至此,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一盆不只是洗脸水还是洗脚水的水给泼了个正着,而始作俑者竟然一脸无辜的问道:“今日好像没下雨吧?”
余琼看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眼睛都绿了。
“好久不见啊余君,今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东方朔丢给余琼一条毛巾,转身就在案桌后坐下,自顾自喝了口水,毫无为方才那番行为道歉的觉悟。想这十几日来,东方朔每每相见余琼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着,其中的种种憋屈可想而知。而现在,对方竟然亲自来驿馆找自己,而且在被自己泼了一盆水之后还没有大怒,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双方的主从地位已经易位了!
既然如此,因为心知自己先前的猜测必定不差从而心情大好的东方朔,自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给对方好脸色。
余琼呵呵干笑了两声,虽然愤怒难抑却不能不将那愤怒强行压下,他讪讪走到东方朔案桌对面坐下,看着东方朔,一脸真诚道:“前几日公务繁忙,不能见着侍郎,今日特地来看看侍郎在此过的可还顺心?”
“顺心,顺心得很!”东方朔老神在在道,嗓门也大了不少,“今日天气这般好,在下怎么会过得不顺心?”然后嘿嘿一笑,盯着余琼问道:“不知余君今日过的可还顺心?”然后皱了皱眉头,有些同情的看着余琼在自己“无意”杰作下的惨状,阴阳怪气道:“不过看余君此时的模样,好似今日过的倒不是很顺呐!”
余琼的嘴角一阵抽搐,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说道:“在下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事请教......”
“慢着!”东方朔果断抬手打断余琼,语气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眼睛仍旧盯着余琼,仿佛要看透他的心一般,强硬道:“自打在下入王城,十几日来,不能得见余君一面,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难道余君不认为理应是在下先问你问题吗?”
“......”余琼案桌下的手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好半天,余琼才笑的比哭的还难看的对东方朔道:“侍郎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东方朔轻松一笑,洒然道:“余君不必如此,在下只有一个问题,也无需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只要如实回答在下即可。要是如此余君还觉得为难,只需点头便可。”东方朔话里就没给出摇头的选项,顿了顿,他开口问道:“东越王,半月未曾拿下番禹城,反而死伤无数,可有此事?”
余琼惊讶的张了张嘴,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侍郎此言何意?”
“你不用管本使何意!”东方朔忽然冷笑道,“你甚至不需要回答,因为你一回答便是撒谎,而即便是你撒谎,本使也知道真实的答案!”
“侍郎你......”余琼注意到东方朔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本使”。
“还有!”东方朔声音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有压迫性,“本使也知道今日你急匆匆来找本使的原因!不用这么看着本使,不信?本使不妨告诉你,余善他已经腹背受敌了!北边你们妄自以为坚固无比、便是三五万大军临城也休想在一月内拿下的章治城,只怕已经不能再给你们信心了吧?!”
说罢,东方朔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负着手背对着余琼,冷淡道:“现在,本使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余琼张嘴正想说什么,东方朔却根本就没打算给他机会,继续道:“不要妄图从本使这里知道什么,从你们胆敢未经陛下应许便妄动刀兵、兵发南越之地时开始,你们就应该知道,迟早你们要面临今日这样的结局!
大汉地大物博,陛下雄才大略,良臣猛将无数,岂是你们这些偏隅之地的人能够挑战的?便是陛下要顾及匈奴又如何?秦城将军仅凭一郡之兵,便可以让你们后院不保!心存侥幸,便注定了你们今日的失败!”
东方朔转过身,冷冷的看着身体剧烈颤抖却绝不是因为那盆洗脸水的余琼,语气嚣张到了极点:“本使不妨告诉尔等,无论是此次战端的挑起者余善,还是你们为虎作伥的党羽,都将受到陛下的严厉制裁!现在,你可以回去等着陛下旨意下来的那一刻了!当然......”东方朔嘴角露出一个阴笑,“若是尔等不服,大可看秦城将军如何提雄狮十万,踏平闽越王城!陛下有这个决心,而秦城将军,有这个能力!”
“侍......侍郎!”余琼还想说什么,东方朔却只淡淡的回了一个字,“滚!”
其言语间的霸气,侧漏了一地。
可怜余琼,今日在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之后慌慌张张的跑来找东方朔,除了被东方朔泼了一身水、狠狠打击了一番外,便只能灰溜溜的退回去了。
在余琼浑身僵硬的走到门口时,背后传来东方朔的声音,“等一下。”
就在余琼以为事情有转机,满怀希望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却只看到东方朔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指了指自己浑身湿-透的悲惨模样,道:“其实......这盆水是在下故意倒在你身上的,谁让你让本使等了十几日见不到你的面呢,你说是吧?”
......
看着余琼摇摇晃晃的出门,想起自己自打从吴城启程便受到的余琼的一路刁难,东方朔嘿嘿笑了一声,伸手摸了一下脸颊,自我陶醉道:“他娘的,原来肆无忌惮报仇的滋味这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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