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营奔行在古蒙地,距离察哈地已经不足五百里。
秦城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吊在后面的那群匈奴骑兵,又看了身边的伊雪儿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现在,秦城不得不佩服起眼前的这个匈奴公主来,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找来这么大一支匈奴骑兵。从今日天明骠骑营行军没多久,这些匈奴人就跟在五里之外,不靠近也不远离,不进攻也不派人交涉,就这么跟着骠骑营,一路奔行。
“你是不是在想,本公主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瞒过了你们的眼线,招来这么大一支骑兵的?”伊雪儿见秦城一脸苦闷,笑着打趣道。
话说,这几日与骠骑营一路而来,虽然是半个俘虏的身份,伊雪儿倒是怡然自得的很,从来没有愁眉苦脸的时候,都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也不知她心里到底是作何想法。
这厮这几日最大的乐趣便是和秦城拌嘴,似乎是要用嘴巴找回战场上失败的场子,时不时还扯上柳木,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而每每这个时候,柳木总是一脸阴沉,看向伊雪儿的眼神也像是能杀人。
有时候秦城忍不住会想,伊雪儿这厮到底是为什么总是这么兴奋?然而,在秦城发现思考这个问题只会让自己白死脑细胞之后,就再不去作这方面的努力。
所以当伊雪儿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秦城照例甩给伊雪儿一个淡淡的眼神,爱理不理道:“想了如何,没想又如何?”
“想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答案,若是没想,我也会告诉你答案......”伊雪儿说道。
“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秦城毫不客气将伊雪儿的话打断。
伊雪儿狠狠瞪了秦城一眼,哼了一声,道:“草原是我们大匈奴的草原,在这个草原上,我们有太多你们不知道的手段,可以让你们不辨南北,让你们损兵折将,因为这是我们的地盘......”
伊雪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秦城猛的一拍额头,哀叹一声:“果然又来了......”
“不过是一群手下败将,不吹牛会死么?”柳木冷笑道。
“哟,柳副将,那要不要你我过两手,看看咱俩谁厉害啊?”伊雪儿等到柳木搭话,兴致立即高了起来,阴笑着回应,这让秦城一直纳闷这娘们儿是不是真看上人家......哪里了。
柳木冷哼一声,懒得理会。
“再过一日便到察哈地了,按照约定,你我在那里也该分别了。”秦城忽然说道,一脸认真的看着伊雪儿,眼波流动,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伊雪儿愣了一下,看到秦城的样子,眼神竟然黯淡了几分,“是啊......”
“所以,”秦城忽然又咬牙切齿对伊雪儿道,“在到那里之前,你最好给我闭上你的嘴!”
“......”伊雪儿,“秦城你混蛋!”
......
一轮普通至极的夕阳,也不知寄托了多少人各种各样的情思。自商周以来,中原人都是含蓄的,情感总是不便于直接说出口,于是便有了夕阳西下几时回、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样的感叹,借以表达内心涌动的情感,不求世人尽知,唯求知音鉴赏。
没有林荫小道,没有杨柳依依,更没有一觞一咏,一身戎装已经有些残破的秦城,和一身白衣的伊雪儿,相隔一步立马,头顶夕阳,脚踏无边无际的草原,但有西风作曲,江山如画。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即将分别。在押解了一位匈奴太子之后,虽然秦城不介意顺道掳掠一位匈奴公主,但是背后那人数不让与骠骑营的匈奴骑兵,还是让秦城多少有些顾忌。所以,这分别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舍不得?”伊雪儿突然开口了,她没有看秦城,眼神不知道飘向哪里,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说完,不等秦城答话,又自语道:“怕是没有。”
“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仍旧是伊雪儿在自言自语,她不看人而看天,仿佛她不是在跟秦城道别,而是在跟这天地道别。
“我应该掉头就走,策马如飞,来也如风兮,去也如风兮,那才是正确的选择。非得道什么别,何苦呢?”伊雪儿道,“你我不过是对手,是敌人。可哪有这样的对手,哪有这样的敌人?难道就因为你救过我?”
她的声音很小,便是秦城离她离得近,若是不仔细听,也听不到;她的话好似没完没了,若是秦城不出言阻止,或许会一直说个不停。
“君子之交淡如水,而你我是敌人,不厮杀也就罢了,哪里还用道别?”
说到这里,或许是说的累了,或许是不想说了,伊雪儿停了下来。
她停下来,世界便安静下来,好似在聆听什么。
秦城笑了笑。
他忽的爽朗道:“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若没有了情字相扰,不也淡得如同白开水一般?”
然后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身体想伊雪儿靠了靠,笑道:“你说这情,是仇,是恨,是恼,是怒,还是喜,是乐,亦或是悲?
这重要么?这不重要么?斯情斯景,有是情,没有也是情。景在,人在,情在,这还不够么?
公主大人,你说呢?”
伊雪儿并没有立即搭话,只是看了秦城一眼,而后便是长久的静默。似在咀嚼,似在纠结。
良久,伊雪儿抬起头,灿烂一笑,向秦城一抱拳,道一声:“秦将军,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秦城同样抱拳。
言罢,伊雪儿拔马而去,风姿卓绝,再没回头。
马蹄声声声如琴音,拨动人心弦。
而伊雪儿的那一笑,融化在夕阳里。
......
......
伊雪儿走时,也带走了那群匈奴骑兵。骠骑营没再停留,继续向东南赶路。
第二日天色方明,昨夜只休息了两个时辰的骠骑营,赶到了察哈腹地,匈奴左贤王王庭。
彼时的王庭,已经是一片混乱。战袍各异的十几万骑兵队伍,正在附近的草场上展开追逐厮杀。
汉军,乌桓骑兵,鲜卑骑兵,阿米德族人,匈奴人,混战在一起,场面之大,竟然超过了这回汉军出征以来的任何一次会战。
喊杀声声声震天,马蹄声步步惊云。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骠骑营没有立即加入战场,而是在一个恰好的距离上观察战场的情况,看到厮杀惨烈的战场,柳木惊诧道,“左贤王王庭的骑兵,经过上次一战,应该不会超过两万人了,怎么会凭空多出这么多?”
“察哈地左贤王部族的其他骑兵,此时应该也差不多被联军屠尽了才是,那这些人是从哪里来得?”
“那便只有一个原因,这匈奴骑兵,不全是左贤王的人。”
秦城摆了摆手,“不用想了。我们还是小看了伊稚斜。联军攻占察哈地的举动根本就瞒不过伊稚斜,而在当下有限的时间和精力的情况下,为了守住这块地方,伊稚斜必然会往左贤王的王庭增加援军。这很正常。只不过伊稚斜现在还未继位单于,能调动的力量有限。因而左贤王虽有援军,却不能改变战局。我等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汇集所有游骑的情报,交战的骑兵加在一起不下二十万,这个数字也太多了些吧?”纪铸道。
“不多。”秦城摇了摇头,“要知道,这回联军不是在打歼灭战,而是在打收编战,每占据一个匈奴部落,联军便可以收编一支骑兵队伍,偌大的察哈地,除去阵亡的,难道连五万骑兵都凑不出来?再加上乌桓鲜卑的援军,即便我们的人伤亡不小,此战我联军也有十五万可用之兵。而左贤王得了伊稚斜的援军,兵力要达到五万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秦城轻吐了一口气,“还好伊稚斜如今没有继位匈奴单于,如若不然,即便是时间仓促,他要调小十万兵过来还是有可能的,若真是如此,胜负可就难料了。即便是胜,也是惨胜,得不偿失啊!哪像现在,场面虽大,对于我等,却没有丝毫威胁可言。”
“好了,废话少说,同袍正在拼命,我等岂有坐视的道理?骠骑营,听令!”秦城抽出环首刀,向前一引,喝道:“杀!”
......
黑夜降临的时候,联军已经成功接管了左贤王的王庭,左贤王那五万骑兵,死了大半,余者皆降了。如此以来,联军成功占据了整个察哈地。自此之后,察哈地不闻匈奴人,但遵联军统辖。
“秦郎!”
“秦兄!”
“秦将军!”
看到秦城,李广卫青韩安国公孙贺众人都是一阵开怀大笑,大步走了过来。
“诸位将军,辛苦了!”秦城抱拳,迎了过来。
“就知道你这厮没那么容易死,如何,人救回来了没有?”李广拍着秦城的肩膀爽朗大笑,眼中的关切显而易见。
“南宫商某已经带了回来,不仅如此,某在匈奴王庭侥幸碰到张骞大夫,此时也随某一道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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