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得身形似鹤形,
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馀说,
云在青天水在瓶。
正午,承运殿东,武殿之外。
院中一人二十岁左右年纪,穿一袭宝蓝色道袍,头挽一个中分道髻,手中握着一杆长枪,枪体巨大,在滚滚热浪之中上下舞动,飞身侧击,如狂风摆柳。
他生得朗目英眉,脸有些长,下巴方正,面白似玉,但此时却染上了几分红晕,更显丰神俊朗。
大枪体长,他动作幅度大而急,却又简洁明快,气息悠长而沉稳,枪法极为丰富,攻守变化都在瞬息之间,招招枪不离中心,显出男子雄厚的臂力、腰力、腿力和良好的身法与灵敏的步法。枪法霸道绝伦,时不时发出刺破虚空的声音,神态却又轻松飘逸。
在旁等候缴令的李尧看着激动不已,忍不住出声赞道:“好一个回身急步三追!眼与心合、气与力合、步与招合!王爷枪法已达内里透枪尖之境!”
李尧朝对面望了一眼,一个中年道士秉剑而立,一袭白色道袍衬托下,仿佛在世仙人,正是王爷从武当山寻回来的神剑门掌门叶信。神剑门看来果真是三丰真人传下的流派,本领高强、底蕴深厚。
李尧与他虽不甚相熟,但也知道这道人来王府后,安分守己并不向王爷灌输宗教经义,每日只和王爷谈武论道讨论养身。教受王爷武当神剑门内家功法;武当功法主呼吸、强筋骨,看来确实让王爷受益匪浅,王爷武功已臻内外合一之地。
李尧此刻,看湘王艺业这么了得,精气神内外贯为一气,将要达到那人器合一的至高境界,顿感大慰平生。
望着湘王那矫健的身姿,李尧又有些感慨。往事历历在目,调皮捣蛋的孩子已长得玉树临风,并且在武艺方面超越了他这个授艺老师。
朱久炎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这个爹武艺超级牛叉啊!这枪法,这气力,在战场上肯定是超级战将,估计能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难怪能主动出击,正面打赢纵横天下的蒙古军队!不过他为人是真不靠谱啊,我办完事,都在这站半个小时了,这个李尧还没缴了兵符!?
爹!兵符啊,调动军队的东西!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安心点吧,还练啊?热死人啦!朱久炎给天上那轮火热的太阳晒得烦躁异常。
又过了半响,湘王朱柏才慢慢收回长枪,头顶上束起的长发腾腾冒出热气,他身体自然站立,双膝微屈,紧闭双眼,神态自若,安然行气。
大约十息之后,朱柏呼吸就均匀起来,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恢复如常,他睁开双眼喃喃自语道:“澄其心而神自清,行气而尽其,亦得数百岁。这几日修习服气辟谷之法,进展快速,非常喜人呐,要彻底稳固稳固,性命双修方能建功。”
言罢,朱柏却又皱起眉头:哎呀呀,不太好办啊,今日初一要陪王妃用膳,这岂不是要断了咱这仙道修为?咱得想个妥善的办法金蝉脱壳才行。
朱久炎给太阳晒了近一个小时,早已汗流浃背。终于等到这爹爹行气收功,他可不想再给晒脱水了,连忙上前出声,把打好的腹稿飞快地对朱柏说道:“孩儿给父王请安!今日孩儿在王府闲逛之时,发现一件有损王府声誉的恶毒事,孩儿已经自行处置,现在想向父王详细禀报。”
朱久炎快速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用春秋笔法,对湘王老爹详细禀告。重点当然是王延三人对无辜孩童是何恶毒,如何灭绝人性,孩儿是如何为老爹脸面和声誉考虑,快速又不声张地处理了那三个该死之人。
对于是谁最后结果了三人性命,当然是一笔带过。
朱柏正在苦思冥想脱身之计,儿子喋喋不休地唠叨声,成功地吸引了他注意力,他脑中灵光一闪:哈哈,这是咱的黄金挡箭牌呀,咱的宝贝灵珠子呀,爹正愁着呢,你来得正好!
在朱柏这里,几个奴婢的生死,根本没有陪王妃用膳重要,当然更没有自己修道重要。
朱柏愉快地抱起朱久炎,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灵珠子小小年纪就能为爹分忧,爹可太高兴了。这样吧,你先去后宫陪你娘用膳,爹去处理了你办的这桩天大事情,随后就过来陪你们。”
说罢,朱柏提着长枪飞快地往王府宗庙跑去,经过李尧身边时,还不忘一把抢过兵符,然后一溜烟地就不见了踪影,急得身后大队侍卫、宫人死命追赶。
朱久炎望着手里的口供纸张哭笑不得,这是个什么情况?
王延三人的画押口供,还在我手里呢!你到底去要哪处理这件事啊?爹,别闹啊!
李尧对湘王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正打算向朱久炎行礼出宫,朱久炎却已经先向他询问道:
“李佥事,你可知我父王这是去干嘛?”
李尧眼角抽了抽,但是为避上者讳不敢乱讲,朝宗庙方向作揖行了个礼。
看着李尧对宗庙的方向行礼,朱久炎联想刚才湘王所言“服气辟谷”之事。
爹啊,你是去要宗庙里吃空气,不吃饭的呀?靠,不想陪老婆吃饭,这是要拿我这个当儿子的来挡刀?我这爹是真是……奇葩,思维不似正常人类。
难怪后来朱允炆削藩,用私印钞票的罪名对他下手,这罪就算落实了。你堂堂一个亲王,也死不了吧,终身荣华富贵肯定还在啊,偏偏选择最刚硬的全家自焚!
所有人都以为湘王性格高傲刚烈,不愿受辱。我现在怎么觉得,这个奇葩爹怕是修道修得太入迷了,想全家自焚,一起羽化升仙?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虽然有点荒诞,但按照这个爹不似正常人类的思维,还真的有可能,看来他不只是个纵火犯,他还可能是个邪教徒!
不过有这样随性的爹也挺好,方便我去发展力量,老爹虽然很不靠谱,但这爹的本领好像有点高。刚才的枪法真是力与美的享受,看得我这受过现代各种视觉轰炸的人都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朱久炎转眼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我是不是傻!想什么呢。他可是个武艺高强的危险份子,跟他相处一定要时刻打起精神。
今天收获了几个能自己办事的人,算是收获颇丰,朱久炎心情悠闲了下来,嘴里哼着愉快地旋律,小脚迈着缓慢步伐,一路打量起王府的环境。
经过园殿、存心殿,来到红墙绿瓦、壁垒森严的王府内宫城墙之下。朱久炎一路上留心观察,宫墙高约二丈,上有垛口四周有城壕环绕,侧面有与城墙连在一起瓮城两侧,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
来往护卫军将士尽皆身高体健,全副武装,望之只觉威风凛凛,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这些兵马给人一种感觉,这就是军队,真正的精锐之师,可以以一当十的血腥战士,尽管他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但那种凛冽的杀气是无法模仿的,绝对随着湘王参与过多次战场厮杀!
朱久炎经过多方面的了解,知道朱元璋建立明朝以后,面对着国内仍然不是很太平的形势,特别是在北方蒙古地区,还残存着蒙古的元朝政权的残余势力。这些残余势力,可能对朝廷构成威胁。
所在特意在长城沿线,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绵亘万里的大明北部边防线上,找了九个战略要地,朱元璋在这九个地方相继设立了军镇,即“九边重镇”。
九大军事重镇均囤积了重兵驻守,九大重镇也就成为了抵御北元防御作战的重要战线,这九大军镇交给谁最让老朱放心?
当然是交给亲儿子最放心!
因此老朱就相继把自己的儿子们沿着北部防线,封为藩王,实行皇子封王制度。他全面借鉴了西周的分封制度,并在其基础上有所创新,实行以嫡长子继承皇位为基础的降等分封制,即:皇帝嫡长子封皇太子,继承皇位;其他皇子封亲王,也就是一字王。亲王嫡长子封世子,继承王位,其他儿子封郡王,也就是二字王。郡王子孙依等分封将军和中尉,各有品秩,永远区别于官民百姓。
亲王授金册金宝,岁禄万石,府置官属。护卫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一万九千人,隶籍兵部。冕服车旗邸第,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见亲王伏而拜谒,无敢钧礼。
他用这种新的封王制度,分封皇子控驭各地,防止外姓臣僚跋扈,用以固大明江山社稷,趁机削弱了功臣武将的军权,毕竟用自己的儿子镇守要地比什么人都放心,算得上长久之计了。
他认为元朝灭亡的主要原因,就是没有实行分封制,而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骨肉亲情能够产生巨大的向心力,这对一个家族甚至一个国家都十分重要。
这九大藩王就是后世史书上记载的“九大塞王”,也就是湘王朱柏的九个亲兄弟。
明初的藩王虽然不能像秦汉时一样成为诸侯国,但权利是很大的,特别是这些分封在北边军事要地的藩王,均带甲兵几万,老朱还赋予了他们统军之权,可以指挥边防大军,筑城屯田,边军大将还要受其节制;军中大事,亲王还可以直接奏闻。
而湘王的封地荆州旁边,经常有各种夷族和投降的鞑兵作乱,所以湘王三卫也有九千多兵马(每卫准编六千五百人),且每月必须按例操练十余次,偶尔还要经历战事,故湘王三卫可以称为精锐。
荆州地方官府、卫所需要调动兵马的话,不仅要先请示朝廷,还要当地亲王点头签字,遇外敌入侵,亲王还可地方总领军政。
所以说,湘王平时虽然没有直接干涉地方政务的权利,但这权势也相当显赫了,实质上相当于老朱在荆州的一个化身。
老朱虽然对待功臣很残酷,但是对自己后代是真的无话可讲,极尽优厚。不说亲王那吓死人的俸禄和待遇,单单这王世子俸禄都定了:六千石米(1000石约1百80万元RMB),钞二千八百贯,锦十匹,紵丝五十匹,其他物品庄田等同公主。
“我这出身,根本不用为钱财和地位发愁了,这盛世大明只等我来啃老?不对,未来的敌人特别强大!还是要时刻努力,好像只有几年时间了,靠山朱元璋就要倒下。到时,天下大变,能否在建文削藩和永乐靖难当中苟全性命,改变整个湘王府倾覆命运就只能看我这只小蝴蝶了。”
“既然成了湘王世子,我就要好好地活着,这个机会是上天赐给我的!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抓住,谁想夺走都不行!不管你是建文帝!还是永乐大帝!”
朱久炎的目光突然看向那火热的天空。
打雷了,太阳雨将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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