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引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九章魂谱爱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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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丝竹行走在萤山涧林中,许久寻不见管弦师兄,却听到陆脩呼唤自己的声音。辽远的呐喊声中情绪激动,悲痛欲绝。

“念笛!”尹丝竹转身回头。

风中传来难以言喻的感应,唯有尹丝竹能体会到与陆脩心连心的感受,那般撕心裂肺。

置身的结界对尹丝竹而言不算什么,但她依然能感受到师兄的强劲安设,若是陆脩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漫山之大,尹丝竹静听四方,无法分辨。

“念笛,你在哪儿?”尹丝竹呼唤,奔走几步随即镇定下焦灼的心,“念笛,等我……”

狂奔在山林之间的凌乱脚步狠狠跌倒,惊起点点萤火。陆脩却将头埋在地上,不愿面对一丝微光,将自己隐藏于无尽的幽暗。

鞋子上由尹丝竹亲手缝制的蜻蜓焕发出青色光亮,从鞋面活了过来,飞出树林之上,绽放烟火。

尹丝竹抬头目及烟火的光亮编便能知晓陆脩所在的方向,即刻马不停蹄地直往。

山林之间,漫天惊起的萤火飞舞无数。微光聚合,不绝如缕。

萤火之光愈聚越明,尹丝竹的脚步蓦然顿止,惊见跌伏在地,被萤火虫包围的陆脩。

“念笛!”尹丝竹一唤。

“丝竹……”

陆脩恍惚从绝境中抽身,却未敢回首便踉跄爬起来向前逃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逃离,如此丑陋的自我,怎堪污了尹丝竹的眼睛。

“念笛你跑什么?”

尹丝竹不知为何,唯有奋起直追。

身心狼狈的陆脩又怎么会是尹丝竹的对手,被她飞跃阻拦前方。

一刹目光的对接,尹丝竹的眸中惊色便给了陆脩扎心一击。

他一如初时遮挡自己的丑陋面容,浑身都在颤抖,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打转,脆弱的心早已碎裂不堪。

纵使只是一瞬,尹丝竹也看得清清楚楚,陆脩的样貌恢复了先前的样子,触目惊心的毁容。

尹丝竹一把握住了陆脩的手腕,强硬却也温柔,“念笛,别怕,你看看我。”

“如此丑陋的我,哪里配得上丝竹……”陆脩抗拒露面,满脑子都是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过往云烟再度将他笼罩,原以为封尘的痛苦又一次加诸在身,更加阴翳痛苦。

“丝竹你可以拥有更多,更好的人选,而我……”陆脩不禁哽咽,将自己低落到尘埃里,“我不配!”

“这一定是管弦师兄暗中所为,念笛你清醒一点!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一开始的样子……”尹丝竹尽可能以柔和口吻打开陆脩的心,“念笛,不管你从前,之后会是什么模样,我都从未嫌弃过你,念笛。”

眼泪从眼中滴落,陆脩的僵持不再强硬,被尹丝竹轻轻地缓缓地落下了遮掩的手臂。

萤火萦绕着二人,尹丝竹的眼中根本不存在轻蔑与嫌弃。四目相对,脉脉含情。她捧着陆脩的脸颊,亲吻在他额头的疤痕,毁容便恢复回修复后的模样。

“念笛,我爱你。”

尹丝竹的爱弥足珍贵,是陆脩毕生所求,终身所珍。

“真是感天动地,感人肺腑的爱情。”

闻声后从萤火点点的深处走出白衣管弦,眼中深沉,口中叹息,“丝竹,你也有今日。”

“师兄!”尹丝竹苦苦寻觅,终于得见管弦。

但他二人之间却不复如旧,知交半零落,往事碾作尘。

今日重逢管弦,尹丝竹清楚地看出他眼里看似淡漠的失魂落魄。当初的知音师兄不复如旧,谈起爱情欣喜欢心的师兄不复存在。

“师兄,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但是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不懂师兄你的心爱上一个人,甘愿为她牺牲自己的心。”尹丝竹不由地望了一眼陆脩。

“现如今你真的懂了吗?”管弦问,“拜你所赐,微光已经不在了。这漫漫萤火,她从未看见,再也不能看见。你可想好如何向我谢罪?”

尹丝竹决定寻找管弦之时便下定决心,即便是最坏的结果,她也愿意一力承担。她将幽匣推到管弦面前,正色面对,“九章魂谱和仙乐器都在里头,师兄动手吧。”

方才经历自我的心溃崩又重建,陆脩恍恍惚惚,但是他能够察觉得到气氛的不寻常,急忙问道:“丝竹你要做什么?”

“念笛,闭上眼睛,站着别动。”尹丝竹一声指令,便让陆脩闭目黑暗,“丝竹!丝竹你放开我!”

尹丝竹径直向管弦走上前几步,迈着坚定的步伐,绝不后悔。

“师兄早就知道了九章魂谱与仙乐器共用的奥秘,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

尹丝竹唯一不舍便是陆脩,但是经过九章魂谱的作用,他会将自己遗忘,忘得一干二净,忘了便不会有痛苦。

“我当然会为微光报仇!本来我是想害死你爱的人让你承受痛苦,既然丝竹你情愿一死,那我便成全你!”管弦咬牙切齿。

“不!”陆脩身不能动眼不能见,却能听能喊,“你杀了我,我替丝竹死!”

“你找了个不错的男人,居然愿意为你代替死。”管弦给出尹丝竹后路,“毕竟你我师兄妹之情这么多年,如果你亲口同意,师兄便让他做你的替罪羔羊如何?区区一条人命,死不足惜。”

“不需要。”

在尹丝竹心里,陆脩才不是死不足惜的一条人命。可是这般话语,也曾是她对管弦说的,伤人诛心之论。

尹丝竹再一下封闭了陆脩的嘴巴与耳朵,完全隔绝他的感官,“师兄,他只是被我欺骗的感情笨男人而已不用顾及。当年阻拦师兄救微光让她活不下去的人是我,师兄若是仇恨至深,就请动手吧,我无怨无悔。”

说罢,尹丝竹闭目,耳旁再无陆脩的声音。

“丝竹,你如果想试探你我二人的师兄妹感情可是会赔上性命的。”管弦提醒道。

“我心甘情愿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尹丝竹诚然表示。

话已至此,管弦蓄势待发,“这可是你自找的,我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绝不会手下留情!”

钟声震荡,管弦收回设置结界的钟。继而开启幽匣化出另外九大仙乐器,环绕在尹丝竹与他周边形成阵法。

琴瑟琵琶,箫笛箜篌,钟磬鼓埙,十大乐器集合,九章魂谱一响,天地撼动。

尹丝竹一动不动,心甘情愿接受制裁。她对这世间唯一的眷恋便是陆脩,乐浪翻腾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全是与之有关的回忆,从前至今,深刻肺腑。

处于阵外的陆脩,虽然眼不能见耳不能听,但他整个人一颗心从未停止强烈的挣扎。一瞬之间,陆脩突破了封禁。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只见密不透风的仙乐阵中,管弦挥舞仙乐笛,向尹丝竹发起致命一击。仙乐笛宛若疾风利箭,直刺心头。

“丝竹!”

一声呼唤,尹丝竹惊而睁开双眼。

睁眼之间,陆脩张开双臂将尹丝竹抱护,被仙乐笛从背后穿进胸膛。

一瞬苦长,尹丝竹从未设想过是这般情形。她蓦然失尽力气,抱住陆脩,二人双双倒地。

那一击落在尹丝竹身上是何效果尚未可知,但在陆脩的肉体凡胎身上,必死无疑。

尹丝竹不禁全然混乱了思绪,泪水不受控制地凝聚坠落,锥心撕裂之痛使人痛彻心扉,“念笛你怎么这么傻,我不要你死!”

“丝竹……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给的……为了你,我、愿意……”陆脩为尹丝竹甘之如饴,撑着最后一股气对管弦哀求,“师兄,丝竹以前……不懂事,我来……替她还你。”

“他对你是真的。”管弦看得透彻。

陆脩之于尹丝竹的真心与真情,早已烙在尹丝竹心上最深刻的位置。

从陆脩小到大,从他丑陋到俊美,从尹丝竹单方面制霸到为情所动,二人几经波折终于彼此相爱……

不仅陆脩的感情是如假包换,尹丝竹从无到有的爱的历练同样深刻肺腑。

管弦眼神流露悲悯,提醒深陷痛楚的尹丝竹说,“你可以救他的,不是吗?”

不错,九章魂谱的终极奥秘,到底还是派上用场。

尹丝竹没有片刻犹豫,将奄奄一息的陆脩平躺在地,随即平息自己的情绪,从十大仙乐器中取来仙乐琴。

九章魂谱铺陈开来,尹丝竹不需一张一张地浏览弹奏。

管弦也用仙乐笛一同吹奏,琴笛合奏之时,宛若往事重现。曾是空谷幽境中惺惺相惜的二人,何以反目成仇,怨恨报复。

八大仙乐器重设阵法,三人在其中,承蒙乐律的洗礼。

“师兄,对不起!结束之后,空谷幽境就拜托你管理了,还有,帮我照顾念笛好吗?”

管弦无法回应尹丝竹的请求,吹奏着仙乐笛与之琴声交融。

当九章魂谱的力量一一作用,直到最后一章亡魂曲,尹丝竹屏息弹奏。

当这一章结束之后,她的身魂便会消亡,她也将会从陆脩的记忆里彻底消失。不过,陆脩会活下来,代替她,永远活着。

“念笛,这次轮到我,不能与你生生世世了。如果你会喜欢上其他人,我答应你,但是千万不要成为你曾经最厌恶的那样,不要成为空谷里随便一个滥情的臭男人……”尹丝竹满心千言万语已经来不及一一诉说。

乐章临近尾声,最后一滴眼泪落在琴弦。尹丝竹斩断心痛的弦,甘愿承受销魂。

然而,尹丝竹并不感觉自己有何异样,反倒是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管弦师兄,身体开始逐渐消散。

“师兄!”尹丝竹不禁惊惑,“怎么会这样?”

“丝竹,你真的懂得了爱的真谛。师兄我今生今世已经无法与微光再相见,就由你们永生永世爱下去。”管弦欣慰且从容地接受消亡,“师兄也爱你。”

管弦一笑释怀,自身化作萤火飞散,成为了永久的光辉,成他人之美。

爱,不仅仅在于男女之情。九章魂谱关于爱的终极奥义,在于矛盾,牺牲,延续。

天际微光,尹丝竹?饱含泪目,终于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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