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帝君的性格傲慢又自负，我想他应该也不会做暗算伤人的事儿。大张旗鼓的上门讨债，咄咄逼人到不留余地，这才像是文昌帝君会做的事儿……可要不是他做的，能是谁做的？暗器明明就是从他在的方向来的，上面也带着他的气息啊！
看我们的眼神中抱有怀疑，文昌帝君如何能接受的了？他本就傲慢至极，断不屑于主动去解释。冷着张脸，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张兄！张兄！”宋玉追着问，“你这是怎的了？发生何事了……你别走啊！”
不管谁说什么，文昌帝君都不会继续呆下去了。陆压站在我身边，他摊开手心看了看七星形状的暗器。暗器是银制的，透过暗器的外层，我能看到里面隐隐流动的仙气。
“要不是文昌帝君，我还真好奇是谁。”我小声说道，“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一群仙人面前动手。”
陆压握紧拳头，掌心里的暗器被他碾碎。有细细的银粉从他的指缝里流出，陆压淡淡的说：“是谁不是重点，重点是怎样。”
也是，能在我们几个面前动手，而且差点就成功的……我也开始好奇他是如何办到的了。
发生各种各样的不愉快后，尹喜这个主人不得不出面了。他歉意一笑，道：“本想邀请各位到寒舍聚聚，没想到反而坏了兴致……打了一夜的马吊，各位估计都饿了。我让张伯预备了些酒菜，不如我们先去用点？”
尹喜说完，屋外气氛尴尬的一群人被转移到了屋里。围坐在大圆桌前，气氛依旧是尴尬的。
唯一不觉得尴尬的，可能就要数王梦玄了。见陆压不准备追究了，她的神情慢慢恢复了自如。围着尹喜问东问西，和所有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一样，她什么都要问上好半天。
“表哥！你院里的牡丹花都开了呢！”王梦玄说着话掐了个花骨朵下来，“我还从没见过冬季会开花的牡丹呢！表哥你……”
王梦玄手里掐下来的花骨朵，几乎在到她手上后就变成了灰烬。眼看着灰烬落下，王梦玄吓的哇哇大哭。
“道君。”被王梦玄哭的很是心烦，我小声对陆压说，“你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本君何时欺负她了？”陆压话说的理直气壮，“那些花本君又不是送她的，自然要拿回来。”
看陆压是少有的孩子气，我忍不住大笑。摇了摇头，我一本正经的对他说道：“道君这么说，那就不对了。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借花献佛？不管是谁的花，能让人高兴便行了，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如来不在乎，但是本君在乎。”陆压也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本君从没想过普度众生，也懒得管凡人的琐事儿。本君从没要求凡人供奉，凡人也别想享受本君的福泽。”
“哦？既然懒得管，为何还用仙法催花开？”
“昨晚不是你说冷的么？”陆压觉得我莫名其妙，“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何？”
“……”行，是我话多了。玩的太高兴，都忘了自己下定决心要不理他的了。
这个年过的，最累的就要数尹喜了。先是替我们瞒着宋玉，如今又要帮我们瞒着王梦玄。解释不了花为何瞬间枯萎，尹喜只好继续瞎编：“这些花都是用一种西域的纸张叠出来的，算不得真花，只是看着像真花。一旦触碰到皮肤，这纸就散了……是，没错，就是这样。”
“是吗？”王梦玄似懂非懂，但她对尹喜的话是无条件信任，“表哥真厉害，西域的东西你都懂。”
“什么纸那么厉害啊？”宋玉才不信，他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这么好玩的东西，怎么不给芍药看看呢？我妹妹也喜欢花啊！”
“你妹妹？她算是什么东西？”王梦玄的凤眼一瞪，道，“她想嫁我表哥，下辈子吧！”
“嘿！你这个小丫头！”宋玉很气，“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敢打你啊！你要是侮辱我妹妹，我可就……”
“呸！”王梦玄才不怕他，“你们就是下等人，哪里能和我还有表哥相提并论？”
“你说话小心点！不然我告你侮辱朝廷命官！”
“小小的捕快也算朝廷命官了么？可别笑死个人了！”
“你……”
这顿饭吃的是鸡飞狗跳。
吵是吵了点，可我觉得倒是挺有趣的。烟火气如此的浓郁，我像是在看唱戏一样，看的还挺高兴。世俗的，吵闹的，带着蓬勃生命力的喧嚣感……每当这样的情绪涌现，我都能感受到活着的喜悦。
有时候想想，长生未必见得是坏事儿。无论活的多么绝望，也总会有某个时刻的出现，让你感到不枉此生。
此时此刻，抑或是彼时彼刻。
尹喜拿出了陈年女儿红，饭桌上我们还玩了行酒令。这种游戏陆压和尹喜都极其擅长，几乎都没输过。杯来盏往，觥筹交错，光是我自己就喝了好几坛。喝到最后，尹喜和宋玉全都喝多了。歪靠在酒坛上，不停的傻笑。念念叨叨的说着醉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小朝歌。”尹喜是真的醉了，他醉眼迷离的看着我，不停念叨着，“你说你为什么叫小朝歌呀？为什么呀？”
尹喜醉了喜欢笑，宋玉醉了就喜欢哭。一转眼的功夫，宋玉已经是泪流满面。拉着瑶姬的手不放开，宋玉边哭边说：“芍药啊芍药，兄长希望你能幸福，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瑶姬的手被宋玉抓着，她是又开心又害羞。一边回应着宋玉的话，她一边小心的观察着陆压的反应。生怕陆压一个不高兴把她抓回去，瑶姬笑的非常拘谨，不停的对我使着眼色，瑶姬在向我求助。
哎，谁要是有陆压这种岳父，也是够倒霉的了。
以陆压的脾气，我能帮上忙的可能性非常小。不过看瑶姬如此可怜，我还是试着问了问：“我要出去拿酒，道君可否帮帮我？”
“这里的酒够喝了。”陆压说，“若是不够，就让张伯去取吧！”
我对瑶姬耸耸肩，瑶姬苦着脸对我拜了拜。我叹了口气，只好再次开口问陆压：“房间里有些闷热，不如道君陪我出去走走？”
“嗯？”陆压这才点头应允，“好，我们走吧！”
日出日落又是凡间的一个昼夜，我和陆压从房间里出去，外面是夜色沉沉。昨日陆压用仙法催熟的花朵被冷气摧残，一日内全部都败谢了。只剩满地的残花破损，冬夜萧条。偶尔有烟火点缀，热闹的也很冷清。
今夜喝了不少的酒，陆压似乎也有了醉意。和往常比起来，今日的他是格外的好看，脸蛋微红，醉意阑珊。陆压站在一棵凋谢的桃树下，他伸手抚摸了下树干。桃树沾染上了陆压的仙气，很快就开满了红艳的桃花。
寒风一吹，树上的桃花掉落。有花瓣儿掉在了我的唇上，陆压低头看了看。
见陆压在看我的唇，我瞬间就红了脸。开口把唇瓣抿到了嘴里，我咀嚼了两下咽了进去。陆压的眸色暗了暗，他嗓音略微沙哑的问我：“味道如何呢？”
“还成吧！”我咂巴咂巴嘴，“就是桃花味儿呗！”
“是吗？”陆压往前走了一步，“那我也尝尝看吧！”
以为陆压说的是桃花，我顺手帮他从枝头摘了一朵。我递了桃花过去，陆压却没有接。他还在看着我的唇，表情有一丝丝可怕。我正想着要不要回去时，陆压伸手掐住了我的下巴。他抬起了我的脸，吻住了我的唇。
原来，他从一开始说的就不是桃花。他问的味道如何，是问我的唇。
陆压的唇上满是酒气，浓郁醉人。和他的脸色一样，他的唇也是冷冰冰的。我本是有些醉意的，可在他的唇触碰到时，我瞬间就清醒了。
人一旦清醒了，脑子也变的好用了。看着眼前的陆压，我跟着想起了旧事来……我想起了陆压第一次亲吻我时的场景。
陆压第一次亲吻我，还是在石桥南畔的时候。石桥南畔的季节和这里不同，那是个没有冬季的地方。四季不分明，从来没有冬天。过年的时候树上也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到处都是热闹欢腾的场面。
我们刚搬到石桥南畔的那年，知道我不适合成人的生活，陆压陪我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带着我去赶集，带着我布置房间，带着我去灯会放天灯，还带着我去做衣裳买首饰……像凡间所有普通的夫妻一样，我们日日相敬如宾。没有太亲近，也不会太疏远。
在新年的第一天，我们两个也是喝了些小酒坐在院子里闲话。喝到兴起之际，我好奇的问陆压，男女间的亲近到底是怎样的。
估计是意外与我酒后的大胆，陆压沉默了许久。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呢？无非是看了些闲书话本后，开始好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罢了。我虽是个石头变的，但再怎么说也有了人形。长出了人肺，生出了人心，自然就有了人的感情。
自然就和其他人一样，渴望亲近和触碰。
不过我也是生出了人的羞耻之心的，这样羞臊的话我无论如何都对陆压说不出口。看着他傻笑三声，我道，书上说的啊，书上说，女子的吻是甜的，男子的吻是苦的。女娲感到好奇，嘴巴明明是没有味道的，为何吻能有甜苦之分？
陆压沉默的喝着酒，他的神情暗淡，并没有回答我。我自嘲一笑，道，既然道君也不知道，那女娲明儿就找个男子试试好了。若我是甜的，他是苦的，那女娲可就亏了。
我又是干笑几声，陆压还是没说话。我感到有些尴尬，起身要走。没想到陆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一把将我拉到了怀里。
跌入陆压的怀抱，如跌入到深阔的云层里。让人沉迷的同时，也让人恐惧。仿佛悬在空中，很怕摔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陆压深深的看着我，他冷声道，是苦是甜不是书上说了算，而要你自己去品吧！
说完，陆压低头吻住了我。他的气息里满是酒气，就像现在这般。
他的唇冷冰冰的，也像现在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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