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道君的问话甚是微妙,微妙的我有点听不懂。
城门口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人多嘴杂,委实是不太适合聊比较微妙的话题。我和陆压道君之间的气氛刚缓和了那么几秒钟,刚才嘴碎的男子又嘿嘿坏笑两声,挖苦着说:“怪不怪,佳郎偏宠丑八怪。”
我推开陆压道君,愤愤不平看向人群找寻始作俑者。这个男子说我是丑妇也就算了,他还叫我丑八怪……这不是侮辱人么?
在人群里看了又看,我这才看到嘲笑我的男子。他不是普通的男子,而是一个和尚。被关押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囚车里,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半痴半癫的看着我。
“大师是出家人,如此嘲笑我的容貌,是不是太过分了?”我问他,“我佛慈悲,大师不应该有慈悲之心么?”
嘲笑我的和尚看不出年纪,好像很年轻,但又像年纪很大。和其他被抓的和尚不一样,他的脸上没有悲哀,只有嘲弄的笑容。裟衣穿的很不规整,肚子露在外面。歪歪扭扭的坐在囚车里,他看着我似笑非笑。
听完我的话,他的大手拍在了自己光溜溜的后脑勺上。在后脑勺上摸了摸,他哈哈笑道:“有何过分,普化只不过说了句实话罢了。姑娘你确实是貌丑,这位佳郎确实是英俊……佛祖若是连实话都不让说,慈不慈悲又能如何?”?最初听完他的话时,我很是生气。可被他这么说完,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有官兵举着火把走进了囚车,火把的光亮一照,我同时也看清了这个普化和尚的面容……我见过他。
“是他。”我小声说,“他是我刚到凡间时候碰到的那群和尚里的一个……他今日晚上就要死了。”
我和陆压道君刚到凡间的第一日,就在客栈的后街处遇到一群被抓的和尚。当时我好信儿心急,跑着过去看了看。见官兵杀和尚,我忍不住出手相救。可没等我救下人来,就被陆压道君阻止了。
因没能救下那些和尚心怀愧疚,是以我对那些和尚的面容各个记忆犹新。当时最后一个被杀的,就是这个叫普化的和尚。
我的话说完,普化哈哈大笑。他拍着自己的光头,拍的啪啪有声,道:“今日时辰不对,普化不死,哈哈哈,普化不死!”
“闭嘴!疯和尚!”官兵拿着刀抽打着囚笼,厉声说,“等下进城你的脑袋就不保了,死不死还由得你么?”
“错错错。”不理会官兵的话,普化坚持着说,“今日的时辰不对,普化不能死,也不会死。”
官兵不再管他,只是说:“疯和尚,真是疯的没救了。”
这个官兵说的没错,洛阳城如今的局势就是杀僧不留佛,只要是僧人,都保不住性命。
我虽气恼普化嘲笑我,可我也没气到想看他去死。那满囚车的僧人,并不是只有普化一个如此看的通透,活的拓达。有好几个脸上布满悲伤,还有几个偷偷的抹眼泪。
“哎!”土地老儿在车里叹气道,“天可怜见的,死过的人要再死一次了。”
“世才兄!”关押和尚的大胖子文梁兄走了过来,他惊讶的说,“世才兄不是要去凉州吗?怎么还在城门口?呀!世才兄,你的脚是怎么了?怎么伤的如此严重,来人啊……”
马车下面的文梁兄和贾世才说起话来,普化只是冷眼旁观。他唇边始终挂着讥讽的笑,连生死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关押他的官员。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想救这些和尚。但是以我对陆压道君的了解,想必他是不会同意。避免触景生情,我放下车帘想坐回去。可没想到,陆压道君却从马车上下来了。
按照过往的经历看,陆压道君的容貌出现在人多的场合,是非常不明智的。陆压道君自己应该也清楚,是以下马车前他用了障眼法。其他人该说该笑还在继续,似乎谁都没注意到有一位仙姿卓越的道君走在身旁……除了普化。
普化始终笑看着陆压道君,从陆压道君掀开车帘到他走下马车。一直盯着陆压道君走到囚车面前,普化才哈哈一笑:“奇怪奇怪真奇怪,神仙遍地走,僧人如刍狗。”
“你在嘲笑本君。”陆压道君淡淡的说。
普化摇摇头:“不,贫僧在嘲笑佛祖。”
我跟着陆压道君一起下了马车,普化看了看我,又说:“稀奇稀奇真稀奇,星君满街跑,爱恨都忘了。”
“……”
我不知道这个普化是什么来头,八成也是佛祖的哪个弟子?或者是哪个仙家的哪个亲戚?反正他比昙曜要厉害的多,明明只是个凡人,却一眼把我和陆压道君的身份看穿了。
刚才还和普化斗嘴,现在听他说完,我忽然就紧张了。普化看着我笑了笑,他疯疯癫癫的说:“小小神仙没胆色,佛祖面前装弥勒。若是没有道君在,狐假虎威谁怕谁?”
“……”
陆压道君略微皱眉,我气恼的说:“本星君才没有狐假虎威!”
“哦?”普化不信,“那倒是贫僧眼拙,完全没看出来。”
好吧,我刚开始下凡的时候,确实是抱着狐假虎威的心态来的。毕竟第一次接触陆压道君这般的大仙,我难免会有些飘飘然。可是到了现在,我绝对没有那么想过。没有莽撞去救普化这些和尚,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但是这些话我又不能和普化解释,看着普化得意洋洋地疯癫样子,我只能自己干生气。
“普化。”出乎我的意料,陆压道君看了看囚车上的僧人,他突然开口说道,“既然你认出了本君,本君送你一样东西可好?”
“什么?”普化粗粗的眉毛一挑,“什么东西?”
陆压道君抬手,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铃铛。铃铛声一响,陆压道君顺着囚车的缝隙把铃铛丢了进去,道:“你不说今日时辰差普化不死吗?好,本君就成全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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