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在外漂泊了十几年的于景行,终于回家了。
他是和陈小小一起回家的。
两人一见到陈姣姣,就给她跪下了。
陈姣姣叹了口气,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当初她眼里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杰,如今也成了沉稳的大男人。
他身边有了愿意一直守护他的陈小小,陈姣姣身边也有了狐影和徐五他们。
她和于景行就像懵懂时互有好感的少男少女,感情刚萌芽,就因为各自的选择和使命各奔东西。再见时,彼此身边,早已不是当初的情状。
于景行这一跪,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选择了陈小小。
这些年,于景行为了倡导男女平等著书立说,游走于各国,在有名的学堂演讲。他孤身奋斗,为了自己理想中的世界挥洒激情。
陈小小是懂他的,她以于景行为中心,支持他,保护他,这么多年的悉心照顾,于景行早就离不开她了。
陈姣姣也早就默认了他们的关系,这是于景行自己的选择,她无权干涉。
“这是和离书,拿去吧。”陈姣姣仿若在处理公事,唰唰几笔写好和离书,交给于景行。
她写给于景行的和离书,跟写给沈逸的和离书一样。
里面全是祝福的话语,并且告诉他,小院永远都是他的家,他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于景行很感动,他或许也会遗憾这辈子跟陈姣姣有缘无分吧。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你原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原本觉得不会有交集的人,却成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人。
情缘深浅,由不得人。
“家主,我不能陪在你身边,惟愿你康健无忧,顺遂安乐。”于景行重重地给陈姣姣磕了三个头,陈小小也跟着一起磕,他们眼里盈满了泪水。
如果换了旁人,如果这世道还跟当初一样残酷。他们注定是无法享受的。
陈姣姣的成全,对他们来说,宛如天大的恩赐。
她真的是宽容、仁爱的神。
处理完于景行的事,狐影他们对陈姣姣的表现都很满意。
这时候,苏郁作为陈姣姣的正夫,主动提了一句:“家主,宁林语这些年一直戍守边关,身边肯定不缺优秀的女将。既然你对他无意,要不……也跟他和离了吧,如今世道变了,没人会再看不起和离的男人。他有了和离书,才能找到合心意的女子。”
陈姣姣暗想,我倒是想对他有意,我敢吗?
于景行的事看似是她出面处理的,其实她很清楚,苏郁他们一个个的,都在背后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呢。
她处理得干脆利落,有一大部分的原因跟他们有关,她很清楚,家里的四个男人,都不希望她再跟其他男人扯上关系。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同时得罪家里四个男人。
陈姣姣心里跟明镜似的,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连连对苏郁的话表示认同:“你说得对,宁林语对我一直无感,心里肯定早就想跟我和离了。我这就写下和离书,跟他一别两宽。”
陈姣姣来到这个世界,宁林语已经被欺负得断了腿,性子变得偏执、仇女。
这些年,他一直在精进武艺,为了赢得男子应有的权利,抗争半生。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仇女,他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人。
这些年,他选择戍守边关,宁愿跟边关的黄沙荒漠为伴,也不回家,就是最好的说明。
苏郁他们对陈姣姣的做法很满意,他们四个虽然相处的很和谐,彼此间,却也默契地希望陈姣姣不再纳别的男人。
宁林语虽然是陈姣姣名义上的相公,但是他们之间没有夫妻之实。等他签下这和离书,连夫妻之名也没有了,他们也就能放心了。
和离书陈姣姣是让人传信给宁林语的。
他在边关,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先联系他,只能写信。
信件寄出月余,宁林语的回信才姗姗来迟。
原本大家都觉得宁林语是最不喜欢陈姣姣的人,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和离。
但是陈姣姣展开宁林语的回信,看到的竟是这样一段话。
“我宁林语既已嫁进陈家,便终生是陈家的人。还请家主把和离书收回,我就算死,也是家主的人。”
陈姣姣看到宁林语的回复,就跟定住了一样,好半话。
她真的太意外了,宁林语竟然不答应和离?
苏郁他们也跟陈姣姣一样,看到宁林语的回信,全体沉默不语,都非常诧异。
不过宁林语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他的回信虽然出乎人的预料,但是他并没有回来跟苏郁他们抢陈姣姣。
他寡言少语、沉闷阴郁,行为让人难以理解,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猜得出来。
这么多年,他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曾对陈姣姣说过,到头来,他却是唯一一个不愿跟陈姣姣和离的人。
沈逸、于景行,他们璀璨夺目,身边都有爱慕之人。只有他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大家都说他性格孤僻,对全天下的女人都抱有敌意。
但是他却不愿跟陈姣姣和离。
也许……
他心里,也是爱着陈姣姣的吧?
也许,他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才不愿签下陈姣姣的和离书。
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想留在陈家,让自己有一个归处。
也许……
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京都皇宫。
思陈用假成亲的骗局,骗文轩现身。两人闹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也没能好好坐在一起说说话。
文轩对女帝扈懿未必有多少感情,但是他对何慕的感情却很深厚。
何慕很爱文轩,虽然他看起来更关心扈彤,但是如果没有他的爱护,文轩小时候,不可能在三宫六院行走自如,不被一个人责罚。
当初思陈逼供时,他虽然试图利用文轩,但是最终并没有下死手。
他这一生,做错了很多选择,一步错、步步错。他越是费尽手段想得到的东西,越是得不到。
思陈称帝后,她将何慕和扈彤,关押在了囚犯们劳作的矿区。
他们做错了太多事,唯有用余下的人生偿还,才能弥补他们的罪行。
文轩也知道他爹爹做错了很多事,不过他一个小傻子,他不懂什么天下不懂什么权谋。
他只知道,那是他的爹爹,而思陈是他最爱的人。
他认为,思陈如果爱他,就会为他考虑,不会杀了他最爱的爹爹。
他想得太简单了,如果思陈不够了解他,当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处决掉何慕。
但是……
为了某个小傻子,思陈决定终生监禁何慕和扈彤,留下了他们的性命。
这么多年过去了,何慕和扈彤一直在矿洞里劳作,每日辛苦挖矿,这种处罚,并不比直接处死他们好上多少。
扈彤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没受过什么苦,挖矿的生活,肯定会让她痛苦万分。
思陈把何慕和扈彤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文轩,就是为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他的爹爹和妹妹虽然还活着,但是肯定活得很艰辛,不再是当初的宫主和皇女,而是必须每天辛苦劳作,才能活下去的死囚。
“你如果见到他们,会怪我苛刻吗?”这是思陈最担心的问题。她在惩罚何慕、扈彤的时候,秉持着秉公执法的原则,没有轻饶他们的打算。
但是文轩是她唯一的软肋,如果他埋怨自己,思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情,她不想惹文轩不高兴。于理,她更不想徇私舞弊。
“你能留他们一命,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了。思陈姐姐,你愿意留下他们的性命,是为了我吗?”文轩从小就傻,长大了也傻。
他什么问题都看不明白,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答案问清楚。
上次听言蛊的事,让他明白,他根本就不用扮傻子,因为他就是事事糊涂的真傻子。
可思陈姐姐,偏生的绝顶聪明。她在想什么,文轩永远都看不透。
思陈摸着文轩脸上的伤疤,认真地回答他:“当然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他们早就死了。”
文轩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思陈姐姐,当初在城墙上,你骂我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不是,我那时候……只是不想他们利用你掌控我。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说给他们听的,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紧张,我太害怕了,怕他们会伤害你。”思陈登上帝位后,掌握着生杀大权。她不会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旨意,这会却滔滔不绝地向文轩坦露自己的心思。
“如果那时候,我被他们杀了,你会怎样?”
“我会疯的,我会把他们全杀了!”思陈目光一黯,杀意汹涌。只是假设而已,她也无法接受。
文轩傻傻地看着她,听她敞开心扉说出她的心里话。
他太傻了,思陈说的话他都信了。
“思陈姐姐,在你心里,我重要,还是你的江山重要?”文轩自认为自己问了一个让思陈很难回答的问题。
可思陈却毫不犹豫的回答:“你重要。我夺下这江山,只是为了守护你和爹爹,只有手上握着实权,我才能保护你们。”
文轩更傻了,思陈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动无比。
可越是这样,他越迷惘。
万一思陈姐姐这些话,都是骗他的了?
他太傻了,总是分不清楚,她的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思陈捧着文轩的脸,看他眉头紧皱,费劲的思索着。嘴角一勾,把人拉到自己面前问道。
文轩看她嘴角带笑,却想不明白她在笑什么:“思陈姐姐,你在笑什么?”
“笑你傻?”
“难道你又在骗我?”思陈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困惑的问她。
思陈:“我没有骗你,你也别再想了。小时候姐姐答应娶你,我们都要信守承诺,也到了你该嫁给我的时候了。如果你想不明白我说的话,就看我表现,我会做给你看的。”
“嗯,”文轩点头答应,他觉得思陈说的很有道理,说的天花乱坠都没用,要看她具体做了什么。
不过到了晚上,文轩一个人躺在床上,把思陈说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突然意识到不对。他着急的坐起身,自言自语道:“为何她答应的事,要我信守承诺?”
文轩总感觉自己被骗了,他在心里盘算了很久,该怎么反驳思陈的话。
但是到了第二天,他刚把语言组织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思陈就抢先道:“我带你去见你爹爹他们吧。”
文轩:“好啊。”
思陈:“我们骑马去。”
“可是我不会骑马。”
“没关系,我们可以同乘。”
“谢谢。”
直到文轩跟思陈同乘一匹马离开皇宫很远后,文轩才反应过来。不对呀,她是女帝,她出门想要多少车辇就有多少车辇,她根本就不用骑马……
文轩看着思陈紧紧搂在自己腰上的手,默默的想,她想占自己便宜都没看出来,刚才还感谢她,真傻。
小傻子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抬手锤了捶自己的脑袋,独自生闷气。
思陈疑惑的抓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为何要打自己?”
“我觉得自己太笨了,”文轩垂头丧气的说。
思陈握着他的手不放:“不笨。”
文轩刚要开口,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队列兵,为首的将领快步过来,单膝跪地恭迎思陈。
思陈简单吩咐他们几句,随后扶着文轩下马,到营房等何慕他们。
文轩虽然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但是见到何慕和扈彤时,却仍然被他们沧桑的模样惊到了。
何慕脸上有了皱纹,头发灰白,一双手布满裂痕,掌心全是厚厚的茧。
扈彤也是满面风霜,一双手粗糙无比。当初嚣张跋扈的模样不见了,她见到思陈时,竟直接跪了下去,嘴里说着:“恭迎陛下,扈彤给陛下请安。”
如此卑躬屈膝的样子,跟从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何慕看着扈彤摇了摇头,抬眼间,突然注意到站在思陈后面的文轩。他无神的双目突然有了光彩,直直的朝文轩走了过去,嘴里轻唤:“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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