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歌联想到自己身上这伤,很快心里头就有了底。
为了万无一失,临行之前她又吞了两粒特效药。
玉树打听了大理寺有人带了人过来找她,可沐云歌没想到,这带的人还挺多。
足有十几个,将相府的花厅里里外外都围满了。
她也不慌,端正着脸色一路进去。
看清正坐在首位上那人时,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依旧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大理寺卿薛常安,没想到会是他亲自来?
由此可见,这个所谓需要自己协助调查的案子,不会是什么小案子了。
薛常安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圆脸络腮胡,身躯五大三粗,典型的武人之姿。
可惜眉眼之间却没有属于武人的豪爽,反而还有些让人看着不太舒服的阴沉。
差不多在沐云歌打量他们的同时,那边两人也在暗暗打量着她。
尤其是那个武人,完全不将沐云歌这个相府嫡女的身份放在眼里,脸上满满都是冷肃。
即便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他也没有丝毫收敛,煞气四溢。
好像下一秒就能冲过来,动手直接抓人。
沐云歌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
针对她的。
反倒是那位大理寺卿薛常安,俊朗的面孔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甚至还颇为和善地冲着她点了点头,含笑道:“沐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沐云歌也浅浅一笑:“薛大人别来无恙?”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三堂会审楚元戟的时候。
如今又是为了案子,这个面,不见也罢。
既然对方不直接亮明来意,她自然也就假装不知,慢悠悠地走到一旁坐下。
伸手接过天竺端上来的茶,啜饮了一小口,才再度故作疑惑道,“大人这是有事来找父亲的吗?
这个时辰,他应该是进宫去了。
不如,我让人去宫门口等着,递个话?”
她想跟对方打太极,却有人不乐意。
话音刚落下,一声冷哼随之响起:
“哼,沐小姐装的还真是淡定,莫不是这样便以为,能抹掉你所做下的恶事?”
沐云歌:“?”
“本小姐做了什么恶事了?”
疑惑不是装的。
毕竟,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薛常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看似平和,实则犀利。
精准地捕捉到沐云歌的真实情绪,他眸色暗了暗,才开口解释:“这位是城门领陈怀化大人,隶属于九门提督统领,赵虎赵统领麾下。
本官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求见沐相,而是有事问询沐小姐。”
按照官职大小,城门领的确归赵虎管制。
听到武人的身份,沐云歌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在上清虚遇到的那个陈慧慧。
当下也不动声色,依旧还是保持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眨眼道:“薛大人请讲?”
“昨日有人夜闯兵部尚书府,后又逃窜至西城门口,行凶杀了人。”
薛常安语速很慢,一字一句间眸光不移,始终盯着沐云歌看。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对她生了什么肖想心思呢。
只是,眼前的人伪装的太好,他竟抓不到半点儿破绽。
最终只能道,“不知沐小姐,可听说了此事?”
寥寥数语,听上去不过像是极其普通的寒暄。
然而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这里边的凶险。
一句话回答不好,只怕就得去刑部大牢一游了。
幸好沐云歌真金不怕火炼,无知的情真意切:“不曾听说,本小姐昨晚睡得早。”
说完,她甚至还补了一句,“我家丫鬟可以作证,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她们。”
“哼,你家丫鬟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问她们有什么用?!”
跟沐云歌和薛常安之间轻声慢语的沟通比较起来,城门领陈怀化就显得粗狂多了。
一开口就跟个炮仗似得,直接开喷:“你别以为否认就没事了,沐云歌,昨晚在城门口,我亲眼见着了你这张脸!”
自然也看见了她是怎么杀的人。
想到当时那一幕,他眉眼更加阴沉。
话到这里,沐云歌突然有些不太确定了。
面上假意疑惑:“真的?陈大人看见我了?”
随即却是话锋一转,又问道,“不知有何人遇了害?”
薛常安没有阻止陈怀化的鲁莽。
等他说完,对上了沐云歌疑惑,才再度开口:“兵部尚书府的府兵,还有数十守城军。”
这些也就罢了,主要是……
“以及,兵部侍郎,段崇溯。”
“你说谁?”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沐云歌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回是实实在在的惊讶,她颇有点瞠目结舌的感觉,“薛大人说,是段崇溯段大人遇害了?
我知道的那个段崇溯?”
无怪乎她会感到惊讶,死的人是段崇溯啊!
不说那人实力如何,但就是兵部侍郎这个身份,也是非同小可了。
堂堂帝都,天子脚下!
正三品的官员被人击杀,这是何等大事?
再扫一圈这花厅里里外外围着的人,沐云歌顿悟。
难怪这么大阵仗。
薛常安面色不变:“是。”
“确定吗?是在城门口遇的刺?段大人真的是,太可怜了。”
真是,人生处处充满了意外啊。
谁能想到,像段崇溯那样的人,竟会这么轻易地就下了线?
她没有昨晚的记忆,不懂当时的情况何等惨烈。
只这会儿听着,心下就畅快的不行。
那是楚元烨养的一条狗,明里暗里可没少逮着她跟楚元戟咬!
可惜外人还在,开心归开心,那是半点不能表现出来。
沐云歌只能故作悲伤,茶茶地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角,省的直接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顺便瞪着眼睛扮无辜,“既然当时陈大人也在场,竟叫那贼人给跑了?
昨晚上当值的守城军多少人,刺客又有多少人?”
既然有人接二连三地想要出风头,那便让他出个够!
沐云歌这话,无疑是在当面打脸。
果然陈怀化面色顿变,狠狠咬牙:“刺客只有,两,两人。”
两人,一个是楚元戟,另外一个是谁?
杜随?
沐云歌心底猜测,面上却惊讶不止:“什么?刺客只有两个人?
陈大人这是在开玩笑吗?
我若没有听错的话,刚才薛大人可说,遇害的人除了段大人之外,还有兵部尚书府的府兵,以及守城军。
好歹这么多人,居然还没拿下区区两个刺客吗?”
这是一群什么样神奇的酒囊饭袋。
陈怀化:“……”
这个女人,能不能不要关注的这么仔细?!
现在的关键,是凶手!
他眼底满含冷意,冲着沐云歌咬牙切齿地沉喝:“你装什么装?杀人的便是你,我亲眼所见!”
“哦?是吗?”
起初沐云歌还有些担心,对方是真的带着什么证据来的。
现在嘛……
她凉凉一笑,底气瞬足,“能在重重围剿之下顺利脱身,还能顺便击杀了朝廷命官外加那么多人,陈大人还真是看得起本小姐,能有那个身手。”
“我是该感到荣幸呢?还是惶恐呢?”
言语间,她神色微凉。
几乎一瞬间便拿足了相府嫡长女的架势,冷笑反击:
“陈大人,你久居军营可能不知道,不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办案都讲究一个证据的。
不会因为您一时眼花看错人,便随意诬陷,冤枉好人。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杀的人,那就拿出证据来!”
陈怀化没有意识到她在挖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话:“我的眼睛,就是证据!”
话到此,沐云歌不再接茬。
只是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对方。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
还是由薛常安出面调和:“沐小姐说的是。”
“口说无凭,办案讲究的,是证据。”
说着话,他起了身,迈动步伐朝着沐云歌走了过来。
距离三四步的地方停住,鼻翼微动,似有些诧异:“沐小姐这是,受了伤?请恕唐突,本官闻到了血腥味。”
沐云歌:“……”
这才是个真正的笑面虎。
鉴于上回三司会审时的情形,她还道这人是自己人呢。
现在嘛……底细不清,只能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了。
也并不慌乱,只淡淡回:“薛大人虽然是男子,也该知道,女子每月……总有不方便的那么几日。
怎么?难道正常生理特征,也有罪过?”
薛常安:“……”
他当即明白过来,沐云歌这是在说,她来了葵水。
可是,对方好歹一介小女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能将这么私密的事儿直接宣之于口?
压根没料到沐云歌会这么回答,说话的人还都没怎么样呢,他自己反倒是先差点闹了个大红脸。
为了掩饰尴尬,薛常安战术性地后退了两步,道了一声:“抱歉。”
口中却依旧不依不饶,“竟是如此吗?恰巧本官此行带了医官同行,沐小姐若是不介意,可否让他把脉,确定一二?”
竟是有备而来。
随着他这话一出,花厅内的气氛再度一变。
天竺是清楚自家小姐的身体状况的,几乎第一个就要按捺不住,冲过去帮着解围。
可惜陈怀化一个眼神示下,直接让人拦住了她。
而他自己也缓步上前,抬手搭在了刀柄上,就等沐云歌反抗,随时准备出手了。
沐云歌当然没有错过他的反应,眨眼浅笑:“好啊。”
陈怀化:“我便知你定然不敢……”
等等,这是——同意了?
也不挣扎一下的吗?
医官得到吩咐,赶紧上前把脉。
谨慎起见,格外认真。
半刻钟后:“回大人,沐小姐脉象……无异。”
陈怀化:“这不可能!”
沐云歌眉眼微敛。
这人看着眉眼阴沉,还道是个有手段的。
原来也是无脑喷。
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她也不再打算继续逗留下去。
毕竟特效药效果好,让人完全察觉不出端倪,可终究还是有时效的。
耽搁久了,难免会露出破绽。
“薛大人,既然已经查验清楚了,可否允我告退?家母还在等着,不好让她太过于担心。”
薛常安面色始终如常,看不出来对这样的结果意不意外。
听沐云歌这么说,也就顺势点了点头:“打扰了,还请沐小姐莫怪。”
“不会。”
如果不是他们,她还暂时没有办法,一大清早就能听到,段崇溯被人斩杀这样的好消息呢。
沐云歌笑的真心实意,嘱咐了天竺去喊管家过来送客,自己往外走。
刚到厅门口,陡然听到一声冷喝:“站住!”
伴随着声音,疾风突至,已经直逼她的面门而来。
动手的人,是一打照面便跟她极为不对付的城门领陈怀化。
对方并非虚晃一招的试探,而是带着真切的杀意。
他虽是武人,心思却细腻。
一早便留意到了,是他们先进的门,沐睿后头才离府的。
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闺阁千金。
沐相却全无袒护之意,放任她独自出来跟他们对峙。
如此作为,分明就是一个态度。
沐睿,压根不在乎这个女儿!
这整个沐府,也没人真正将沐云歌这个前定王妃放在眼里!
自认为拿捏了沐睿的想法,陈怀化出手出的毫无顾忌。
掌风迫人,眨眼之间已经到了近前。
依着沐云歌那点儿本事,压根没有可能会躲开。
脸皮被刮的生疼,她一瞬间便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
呼吸极度困难之际,内伤爆发,一口黑血再度喷出口。
与此同时,数道身影也齐刷刷地逼向陈怀化。
连一侧的薛常安也在一瞬间大惊失色,面上染了冷意,厉声道:“陈大人你做什么?还不赶紧住手!”
沐云歌那口血来的及时,差点直直喷在陈怀化脸上。
逼着他不得不暂缓攻势。
也就是那一点儿停滞的空隙,玉树已经奔到了近前,不要命地跟对方缠斗了在一起。
除了自家丫鬟之外,还有别人也加入了打斗。
可惜沐云歌已经看不清了,眼前一片模糊。
身体也彻底无力,直直往后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回估计得摔成个脑震荡时,有人及时接住了她。
温暖又宽厚的怀抱,入耳的,是熟悉到几乎颤抖的嗓音:“云歌,你怎么样?”
“是哥哥啊……”
沐云歌笑。
刚想回答自己还好,结果嘴一张,全是血。
朦胧中,沐子胥好像红了眼。
再开口时,声音中满满都是冷的掉渣的狠绝:“胆敢无故击杀官眷,来人,给我将这个大胆贼子绑了!
若有反抗,当场诛杀!”
沐云歌:“……”
错觉吧?
自家这位兄长,可是风光霁月,耿介端方的君子。
妥妥的读书人,又怎么会有这么狠厉的时刻呢?
再者说了,他现在不过五品小官,人城门领好歹还大他一阶呢,直接要人性命,也不大合适。
可惜再多想法,也没用处。
她已经精疲力竭,无法干预了。
有自家哥哥来撑场护着,沐云歌终于卸下心防,毫无后顾之忧地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向珍雁坐在床前,双眼通红,一看就是狠狠哭过。
不过看到沐云歌睁眼,却还是绽开了一抹笑,连忙端了水过来,殷殷道:“云歌醒了?
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娘亲喂你。”
不说还不觉着,她这一提,沐云歌才有点嘴唇干裂的难受。
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几口水润嗓子,同时她也暗中留意起自己的伤势来。
这身体原本伤的就重,又被陈怀化那一下突然袭击,连特效药都没法压住的内伤瞬间爆发。
可以说,那一瞬间,她跟鬼门关的距离,那是相当的近。
幸好,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现在还能这么快醒来,实属幸运。
大概是自家丫头又给她喂了药了。
目光一转,果然看到了立在另外一旁的玉树跟天竺。
两个丫头鼻头通红,眼睛都是肿的。
一看就不比向珍雁哭的少。
当着向珍雁的面儿,她也不好多问什么。
只维持着体力不支,双眼半阖的样子。
向珍雁则是一脸心疼地替她盖好被子,口中絮絮叨叨,说了她突然晕倒,惊住了所有人。
自己赶到的时候看到女儿那副模样,几乎是吓得肝胆俱裂。
请了好几个大夫入府,慌都快没了魂儿。
话到最后,她突然语锋一转,恨恨道:
“不过区区一个城门领,竟敢对你出手,真是胆大包天!
云歌放心,等回头你父亲回来,必让他……”
此情此景之下,沐云歌实属不想提及沐睿。
也没想着给向珍雁粉饰太平的机会,淡淡出声:“此事,父亲知晓。”
嘴上这么说,心里头想的却是,她晕倒之后,府中请了好几个大夫给她诊治?
那她的伤势……
暗戳戳地看向自家丫鬟们,天竺第一时间给她比划了个手势。
已经处置妥当,教她放心的意思。
向珍雁那边却一时语塞。
下一秒想都不想,几乎张口就来:“你也别怪你父亲,纵然他知晓,也有为难之处。
这么做,只是……”
听到这话,沐云歌嘴角勾起。
虽然没有多说一个字,意思却已经是十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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