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歌放下了手中的玉著。
此刻,她已经全然没有了胃口。
沐云歌雾眸流转,闪烁之间,轻声道:“天竺玉树,你们陪本妃出去透透气。”
她前脚走出莲湖雅居,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来。
眼角微垂余光能够看见,白姜荷果然跟了她出了宴厅。
沐云歌附在玉树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然后,她们主仆便从雅居延伸出的石台,一直走到莲湖跟前。
湖边的石台上还有几位乐师,弹琴吹萧,琴瑟和鸣。
沐云歌故作欣赏地鼓了掌。
就在这里,白姜荷尖锐的嗔声从对面传来:“沐云歌,你刚才的话,是故意戏耍本小姐的?”
她美艳的娇容一阵红一阵白,不难看出满腔怒气。
方才,当沐云歌突然放下玉著离开席位后,白姜荷就意识到自己被她出言戏耍了。
她再细细回味沐云歌说的那番话……
让她做小当妾,这分明就是嘲讽,更有贬低白府之意。
白姜荷又羞又窘,只恨自己刚才头脑发热,竟然没听出来。
她在宴厅里也不好发作,便跟着沐云歌追了出来。
而白姜荷会跟着追出来,似也全都在沐云歌的意料之中。
沐云歌就站在湖边,慢悠悠地答道:“白小姐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也不算太笨,现在好歹还是明白过来了!”
这话是褒是贬,让白小姐细细品!
白姜荷的眼底透着满满的愤懑,恨不得上前撕了沐云歌。
“沐云歌,你别欺人太甚!”
就在白姜荷气冲冲朝着沐云歌疾步到了湖边,沐云歌未动声色地看了玉树一眼。
玉树的指尖,有米粒大小的石子弹出去,正好击中在白姜荷后膝窝的位置。
她的手速极快,石子粒小,力道又是刚刚好。
别说旁人没有察觉,就连白姜荷本人,也只是觉得腿弯一麻,以为是腿抽筋。
刹那,白姜荷的身体失去平衡地朝前倾斜。
这姿势看起来,她就像是要推沐云歌下湖。
而沐云歌早有防备,身体迅速移到旁侧。
这会儿,白姜荷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水性不好,上次在皇宫里就吃过沐云歌的亏,虽然这段时日一直有练习游水,可还是见到水就畏惧。
就在白姜何绝望地以为,自己就要栽进湖里时。
沐云歌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皓腕。
只是,白姜荷倔强地瞪向她,脱口而出:“沐云歌,别以为你现在拉了本小姐一把,本小姐就会既往不咎……”
沐家妹妹对她所做的,她迟早都要还回去!
近在咫尺,沐云歌雾眸深处的森寒冷漠。
这眼神,直看的白姜荷心头一惊。
白姜荷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立马后悔自己刚才的威胁。
但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再开口说话。
沐云歌冷魅的声音轻轻飘入她耳底:“我是想救白小姐来着,可惜力不从心……没能抓住你!正好让冰冷的湖水,让你醒醒脑子!”
她的话音未落……
白姜荷只感觉到胳膊一阵刺痛。
是沐云歌握在她皓腕的那只手,重重加了一把力道,直接将她推向湖中。
接着喊:“快来人啊!白小姐落水了……”
白府的两名丫鬟顿时傻了眼,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大小姐突然离开宴厅,她们跟着追出来时,正好看见白姜荷要推定王妃下湖,却被定王妃闪躲开,而定王妃反手想要救大小姐,却没能抓住她。
这便是旁人肉眼看见的画面。
今日,誉王府的家仆也是忙累坏了。
不明白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分明不识水性,却偏偏爱往湖里掉。
很快,白姜荷便被人救起来。
幸好她这段时日有勤练游水,只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白旭琨透着威严的苍劲嗓音传来:“荷儿怎么样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在宴厅得到消息,便赶紧赶了过来。
白姜荷顿时含着哭腔:“爹,是她……推女儿下湖的。”
她浑身湿漉漉,冷得发颤,极其狼狈的手指向沐云歌。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沐云歌,其中包括白旭琨。
白旭琨和沐云歌打过一回交道,心里十分清楚沐云歌绝不简单。
可是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到他的宝贝女儿,也就是未将他这位正一品的官员放在眼里。
白旭琨的眸光顿时沉了下来,先发制人:“定王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小女一个交代,给老夫一个交代。”
面对白姜荷的指认和白旭琨的质问。
沐云歌雾眸无辜,透着不解:“白大人可有亲眼看见,我推了白家小姐落湖?凡事……可都要讲证据!”
她的语速极慢,不慌不忙,且理直气壮。
就在沐云歌正回答白旭琨的话时,眼角的余光看见,楚元戟修长挺拔的身影从莲湖雅居内走了出来。
方才沐云歌和白姜莲前后脚离开宴厅,坐在对面男宾席座的楚元戟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动声色地给了杜随一记眼色,让他跟了出去。
杜随一直暗中看着,见自家王妃压根儿就没有吃半分亏,反倒是白家小姐被沐云歌坑了一把,落入湖中。
他刚回去悄悄将此事禀明了王爷,白府的家仆就匆匆进了宴厅,附在白旭琨耳边说了几句。
紧接着,白旭琨仓促离席。
楚元戟听完杜随的话,唇角一直勾勒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当看见白旭琨仓促离开宴厅后,他饮完杯中的酒,也潇洒地撩起衣摆,优雅离开。
如果仅是一个白姜荷,楚元戟倒是不担心。
可是现在白旭琨那只老狐狸掺和进去,他怕自己的歌儿会吃亏。
所以楚元戟也不疾不缓地跟着出现在了石台上,正好听见白旭琨的冷哼——“荷儿亲口说,是你推她入湖,此事还需要什么证据?她就是人证!”
沐云歌的语气依然是轻轻淡淡,气势却丝毫不输:“白大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与白家小姐无怨无仇,我为何要推她落水?刚才旁边有不少人都看见的事情原委,包括几位乐师,白大人可以向他们求证!”
白旭琨一记眼神扫过去,几名乐师都吓得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楚元戟淳厚沉稳的嗓音扬起:“在场所有人都要如实回答,倘若有半句谎话,本王可是要拉你们入刑部去问话!”
他说话的同时,人已经走到了沐云歌的身边,语气顿时柔软下来:“歌儿别怕,本王也是爱女心切,并非针对你,倘若真的只是误会,本王也会为你力证清白。”
定王这一副护妻心切的模样,也让刚才摇摆不定的几名乐师,心里顿时明白自己该说什么。
虽然他们惧于白大人的权威,可是定王妃也有定王撑腰。
再则,若真说了谎话被拉去刑部,这才是最惨的结果。
“启禀定王,小的们刚才在湖边奏乐,定王妃正欣赏着,还为小的们鼓了掌,就在这时白小姐气势汹汹地朝定王妃而来,突然伸手要推定王妃落湖,却被定王妃躲闪开了,白小姐脚下打滑,差点栽入湖中,定王妃还伸手攥了她一把,可能是力气太小……没能攥住,白小姐这才落入了湖里。”
其中一名看起来年长的乐师,恭敬上前禀明。
他说完以后,其余几人附和地连连点头。
如此听来,定王妃不仅没有推白姜荷落湖,反而还伸手相救了。
白旭琨的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那双犀利的眸光,一向已经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正哭哭啼啼的白姜荷。
白姜荷原本就最怕这个爹,被这一记眼神瞪得毛骨悚然。
她连忙哭着解释:“爹,女儿没有说谎,真的是她推我落水的。女儿并没有要推她,是……”
白姜荷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她突然记起来,自己的后膝窝没由来的一阵麻。
于是,紧接着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
白旭琨眉心微蹙,没有急着应她的话。
他的目光,再度缓缓移望向沐云歌:“老夫食过的盐,恐怕比定王妃食过的米饭还要多。我最清楚…
…人有些时候连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因为就算是亲眼所见,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相。”
白大人的话暗指的是什么,沐云歌心里当然明白。
她不遮不掩,开门见山:“看来白大人是不相信乐师的证词,依然认定是本妃将令千金推下了湖?”
“既然刚才定王妃说过,凡事都要讲证据,那你可否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无罪?”
白旭琨倒是真有几分高官气魄,就算面对的是定王妃,也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沐云歌眉梢微动,眼角勾了勾:“乐师的证词就是证据,可是白大人却充耳不闻。就算本妃现在还能说得出其它证据,白大人依然视若无睹的话,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气氛倏地变得僵峙不下之际。
楚元戟再度开口:“如果白大人信得过本王,今日之事不如就让本王做个公断如何?”
闻言,白旭琨抽了抽嘴角。
他若是信得过定王,才真是信了鬼!
从刚才楚元戟突然出现,明显就是站在沐云歌那一边的。
可是,就算白旭琨心知肚明,也不能说出来。
更何况他近日受了五皇子牵连,还指望定王不要在这个时候在朝堂给自己使绊子。
只要楚元戟不动他,等过了五皇子的风波,他便能安然无恙。
白旭琨抿唇挤出一抹弥勒佛的笑容:“全凭定王定夺!”
楚元戟侧眸望向沐云歌:“除了乐师的证词,歌儿可还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的语气极是温柔。
沐云歌闻声望去,对视上男人慑人心魂的墨瞳,平静温和的漆黑深处,溢出无波无澜的淡定,却又如同深海般难测。
不知道为何,沐云歌有一种感觉。
她感觉到,楚元戟的眼睛里透着洞察全局的睿芒。
这个男人就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
这个念头在沐云歌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她便恢复了如常神色。
“刚才乐师出言作证,也正好提醒我想起,自己刚才救白小姐时攥了她一把,奈何力气太小,指尖一滑便脱了手。不过……白小姐千金之躯,自是娇嫩无比,我想刚才那么大力攥扯之间,她的皓腕应该会留下痕迹。”
沐云歌这番话出。
白姜荷杏眸缩紧,手也下意识的朝着毛毯里缩了进去。
刚才情急之下,她是有察觉到痛意,却并未来得及细看。
这会儿沐云歌如此一说,白姜荷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
“还请白小姐把手伸出来,让本王亲自鉴定。”
楚元戟威严的嗓音传来,人已经走到了白姜荷的面前。
白姜荷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看清自己心中的白月光,男人异常俊美的容颜,好似误入凡尘的神祗,硬生生将他身后的人和物,全都淡成背景。
就在她怔愣之间,男人一记眼神示意,玉树出其不意的将白姜荷的双手从毛毯里一把攥出。
白姜荷的左手腕,暴露在空气里的白皙肌肤上,有明显指甲划伤的红痕。
楚元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乐师的证词与白小姐身上的痕迹相吻合,说明他们没有说谎,今日白小姐落水之事,确实与内子无关!”
他一锤定音,这个案子就算是破了!
白旭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他心里当然明白女儿今日吃了哑巴亏。
可他就算是心中不甘,也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
白姜荷听到这样的结果,差点嚎啕大哭:“爹…
…”
这件事情分明是沐云歌算计她,凭什么沐云歌却变成了无辜的人,反倒像是她污蔑了沐云歌。
白姜荷还没来得及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被白旭琨冷厉打断——“来人!先送小姐回府。”
一身狼狈的白姜荷,在婢女的拥簇下急急离开。
白旭琨的低笑声扬起:“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小女也是受了惊吓,才会口不择言。定王殿下刚才仓促而来,怕是扫了酒兴,一会儿进去老夫自当自罚三杯,代小女向定王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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