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戟的话说完。
楚道行沉思了许久:“那个逆子的性子,这几年也不知有没有收敛?朕想想……还是有所顾忌!”
毕竟长皇子是被陛下撵出京城的,现在若是再下旨把人召回京城,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楚元戟不难猜出父皇的心思。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再过几日就是皇奶奶的六十寿辰,皇长兄奉旨进宫为老人家祝寿,倒也于情于理。至于父皇要不要用他,等见过一面后再决定也不迟。”
这个提议一出,楚道行眸光暗沉,似也觉得可行,缓缓点下头:“来人,替朕拟一道密旨送去华胥城。”
此事,就算尘埃落地。
看来陛下这回是下了决心,想要斩断西北王的利爪,以免养猫成虎,后患无穷。
紧接着,沐云歌和楚元戟向陛下请辞,离开了建章宫。
许是昨日沐云歌失踪半日,让楚元戟心生担忧。
今日男人执意要陪同沐云歌一起回北宫。
不巧,在德阳宫门外正好遇见了莫言。
莫言看见沐云歌,抱拳上前:“王妃,鱼儿已经咬钩了。”
沐云歌杏眸放亮,目光投向楚元戟:“我在相府还有点事情处理,恐怕需要出宫几日。元戟,陛下的病情现在已经有了转机,再过几日等我回来便能知道结果。”
如果不出意外,陛下这几日应该会去莲宫,至于有没有收获,还得看他与玉昭仪之间的机缘。
楚元戟如墨的眸色平静如水,似乎对相府的事情并不意外。
“杜氏也并非省油的灯,本王再调派些人手暗中保护你。”
看来,莫言帮沐云歌办的事儿,也都分毫不差的向王爷禀报过了。
用过中午饭,沐云歌便和莫言玉树一同出宫去。
临近宫门的例行检查,莫言亮出了定王府的令牌。
沐云歌从马车里探出头,不经意瞥间看见宫门的另一边有人进来。
那宫女看着有几分面熟,是太后娘娘慈心宫的人,此刻正掏出令牌给看守宫门的侍卫检查。
侍卫撩开了马车的车帘,沐云歌的角度望过去,看见马车里坐着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对面马车里的那个人,应该是位老者,高挑清瘦的身形完全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下,连袍的黑色斗篷将他的头发和大半张面孔遮掩,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沐云歌就只是这样随意的瞟了一眼,感觉全身的血液变得僵凝,说不出的森冷。
那位老者的样貌虽然看不清,但他的眼神阴寒妖冶,哪怕隔着几十丈的距离,也带给人如此强烈的冲击感。
马车缓缓启动,对面的车帘也被侍卫落下。
与对面的马车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沐云歌的脑海里还是忘不掉那双眼睛。
那老者漆黑的长袍从头包裹到脚,仿若黑暗里走出来的幽灵。
再想到马车前引路的奴婢是慈心宫的人。
沐云歌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前几日太后娘娘说过的话,难道……那个人就是蓝迦法师?
从年纪和装扮看来,十之八九。
不知为何,沐云歌一想到那位蓝迦法师,就从脚底油升起一股寒意。
感觉不像是好兆头!
马车一路朝着相府的方向而去,最后在路边的一家典当铺子旁停了下来。
沐云歌进了当铺,直截了当地问:“掌柜,今日可是有一个瘸腿男子拿了首饰上你这里来典当?”
正看着账本打算盘的掌柜,闻声抬头朝她望来,见来人是一位年轻女子,虽然轻纱遮面,但是服饰精美讲究,气质不俗。
“今天早上确实有位瘸腿的中年男人拿了珠钗和玉镯来小店典当,不知姑娘的意思……”
“劳烦掌柜把他典当的东西拿出来,连同签字画押的当票一并,我以百倍的价格赎回。”
沐云歌一开口,掌柜眼底的笑意已经蔓延到了嘴角:“小的这就帮姑娘去取!”
他就看来人气质不凡,果然是大手笔的主儿。
沐云歌拿到手,一支金钗玉花的簪子虽然款式老旧,但确实是杜氏的东西。
那只玉镯通透的翠色里,夹杂着一缕红……
天色的翠色透着红玉的玉镯并不多见,沐云歌杏眸微惊。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只玉镯是向珍雁失盗的陪嫁之物!
大概是四五年前,向氏屋里被人偷过一回,仅剩的几样陪嫁首饰全都不翼而飞。
首饰被盗的事情告到了沐睿那儿,查出是府里有个婢女手脚不干净,偷出去卖了钱。
最后,那丫鬟被卖出了府,这件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
就连沐云歌也没有想到,今日玉镯竟然就这样冒了出来。
看来,当年向氏的首饰被偷之事,也和杜美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倒也正好,借着这次的机会,将陈年旧账一笔笔算个清楚。
沐云歌拿到首饰和当票,与掌柜又交代了几句,方才离去。
马车直奔相府,在府门口缓缓停下。
“莫言,一切按着约定来。”
“是,王妃。”
沐云歌在玉树的陪同下,进了相府的大门。
才刚走出几步,便看见了沐睿和杜氏闻讯而来。
“不知定王妃驾到,老夫有失远迎。”
沐睿的语气十分客气,还毕恭毕敬的朝沐云歌行了礼。
这几日朝堂局势变幻莫测,太子被废,陛下闭关清修,定王楚元戟再次被陛下重用,处理着朝中大大小小的政事。
沐云歌当然明白其中缘由。
她面色清冷淡淡道:“爹爹不必拘礼,我是特意来看我娘的。”
说罢,她已越过沐睿和杜氏,走在了前面。
沐睿依然跟在后:“你娘前两日染了风寒,老夫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屋里也指派了两名丫鬟侍候着。”
听说向氏病了,沐云歌加快了脚步,似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突然回头——“十七年前我娘被人冤枉的事情,爹可有查到线索?”
沐睿微怔,前些日子他忙着帮太子准备围猎之事,这几日又因太子落马焦烂额,还真没顾得上查向氏被冤的那件事。
“老夫正准备派人去查……”
沐云歌雾眸半眯,似笑非笑:“听说当年爹爹将那个叫李坞的男人打瘸了一条腿,这些日子我倒是查到了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听到沐云歌提到李坞,跟在沐睿身后的杜美兰脸都绿了。
杜氏暗暗捏紧了拳头,她前些日子分明给了秋杏一笔银子,交代秋杏无论如何都要带着李坞离开京城。
却不想,秋杏那个贱人竟然卷款跑了。
前几日,杜美兰出门,在半道上竟被人拉进了死胡同。
当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更是大吃一惊,竟然是李坞那个赌鬼,他输红了眼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杜美兰的头上。
杜美兰迫不得已,给了他几十两银子,以为打发了。
可是李坞得寸进尺,再次找上门来要钱,而且还胆大包天地潜进了牡丹阁。
杜美兰被他用十七年前的真相威胁,只好找出一支老旧不戴的珠钗,和一只销赃的玉镯,将李坞打发走了。
她今日还正在犯愁,要如何解决李坞那个贪得无厌的麻烦精。
这会儿突然听见沐云歌说查到了李坞的消息,杜氏立马坐不住了。
看来,解决李坞的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沐云歌早已不动声色,将杜氏的神色尽收眼底。
都说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像杜氏这种狠心妇人,被逼急了杀人的事情也是做得出来的。
沐睿面色微僵,时隔十七年,再听见李坞这个名字,十指不由紧握成拳,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人在哪儿?”
虽然恨得牙痒,但是沐睿既然答应过要彻查此事,自然说话会算话。
沐云歌道出了李坞家的住址。
深凝沐睿一眼:“我能告诉爹的就只有这些,希望爹能亲办此事,尽快查出真相,还我娘一个清白。
”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一片寂静,没有人再追来。
沐云歌知道,刚才她这一番话后,不论是沐睿还是杜美兰,肯定都沉不住气了。
沐睿是因为被女儿抢先一步查到线索,面子上挂不住。
就算是为了争回颜面,他必然也会亲力亲为,立马去查出李坞的下落。
而杜美兰,她自是不能让沐睿与李坞碰着面。
所以妇人定会想办法先拖住沐睿,然后抢先一步找到李坞,解决了此人。
面纱下,沐云歌的嘴角漾起一丝冷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玉树,你跟过去看看,一会儿来我娘的院子里寻我。”
“是。”
玉树领命,施展轻功很快便消失在远处。
沐云歌这才疾步前去了向珍雁那间清冷僻静的小院。
隔着院墙,她就已经闻到了浓郁的汤药味道。
“夫人,你先回屋歇着吧,这些衣服我来洗……
”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紧接着又一道尖锐的冷声传来:“红桃,你若是闲得慌,就把我屋里那几件衣裳一并拿去洗了。嗤…
…她不过是个下堂夫人,又穷又衰,人你的马屁拍得再响,也捞不到半个子的好处。”
沐云歌闻声进院,一看就看清了院子里的景象。
向氏和一名丫鬟站在井边,围着一大木盆的脏衣僵峙不下。
而另一边,有个丫鬟悠闲自得的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嗑瓜子,脸上眼底全写着偷奸耍滑的精明。
似听见了院子里有人进来,几人的目光同时朝着沐云歌的方向望来。
“歌儿,你怎么来了?”
那个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丫鬟,一时也慌了神,连忙起身将剩余的瓜子塞进了口袋。
虽然向氏是下堂妻,可是她养的女儿可是定王府的正妃,身份尊重。
这些丫鬟自然也不敢在沐云歌的面前放肆。
沐云歌走向向珍雁:“歌儿听闻娘染了风寒,你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看着向氏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气色不太好。
沐云歌内心不禁有些自责。
自从她嫁去定王府后,事情总是一件接连一件,竟连自己的娘亲也无法照顾周全。
似是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向珍雁温柔地覆上她的手,浅笑道:“我也是闲不住,出来院子里透口气,顺便把几件衣裳洗了。”
向氏下堂这么些年,身边并无丫鬟侍候,都是靠她自己打理。
这么多年下来,也早都习惯了。
所以前面生病积攒了几日的脏衣裳,她也没有指望让别人洗。
就在这时,方才在院子里偷懒还说风凉话的那名丫鬟,也连声附和:“是夫人闲不住,奴婢们想劝也劝不住。”
还真是个巧言令色的丫鬟。
沐云歌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她淡淡瞥了眼井边的木盆,冰冷出声:“井水寒凉,我娘感染风寒未愈,井水自然是不能碰的。”
那丫鬟全然不觉沐云歌的冷漠,更是谄媚附和:
“定王妃教训的是,夫人的身子还虚,井水肯定是不能碰的。奴婢这就搀扶夫人回屋歇着。红桃,你赶紧帮夫人把脏衣裳洗了。”
红桃那丫鬟一副做错事的怯懦神色,不吱声的蹲下,手就要碰到木盆的那一瞬。
突然被沐云歌厉声打断:“红桃,你搀扶着我娘进屋,这盆衣服……交给她来洗。”
红桃愣了愣,似是被定王妃周身的气势吓倒,回神赶紧扶着向氏进了屋。
而在旁的另一个丫鬟脸色不太好看:“这些衣裳为什么要让奴婢洗?”
刚才红桃分明就已经准备来洗了,定王妃却偏偏点名让她来洗。
“本妃说让你洗,那你就得洗!”
沐云歌就要让她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丫鬟依然愣站在原地,她原本就是杜氏房里的丫鬟,来向氏这里侍候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实际是帮杜氏盯着向珍雁。
所以在这里,活儿都是红桃的。
沐云歌再看了她一眼,嗓音更多了几分狠戾:“你还愣着做什么?我们相府可不养闲人,就算我娘只是个下堂妻,你既是来了这里,就得毕恭毕敬的侍候着。日后……倘若再敢对我娘有半分不恭敬,本妃要么割了你的舌头,要么把你卖去窑子里,让你去侍候那些有钱有势有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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